云华洞天内,李茶微眯着眼,似在品味刚刚喝下的香茗,又似在假寐。唯有眉心一缕若有若无的神念,早已穿透洞天壁垒,观测着洪荒天地间愈发难测的天机轨迹。
自妖族帝俊、太一于三十三天立下“天庭”,天道便显化出几分煌煌威严。而后,巫族不甘示弱,十二祖巫齐聚不周山脚下,以盘古血脉之名,悍然“立族”,不敬天道,不拜鸿钧,只尊盘古,引得地脉轰鸣,一股足以比肩天道的力量有了复苏的征兆。
李茶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悟道茶,清冽道韵流转,抚平他因测算天机而皱起的眉头,“不知,自己的布置,能否应验啊!”心中暗道。
巫族立族之前,他隐藏身形,遮掩天机,悄然潜入煞气冲天的盘古殿中。
“谁?”后土房间内,李茶显出身形,把她惊到,厉声喝问。
“是我,云华散人。后土道友不必惊慌。”
李茶声音平和,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说话间,他袖袍轻轻一拂,将房间内外隔绝,天机也被一并遮掩。
“云华前辈?!”
后土脸上厉色瞬间化为惊喜,她快步上前,因心绪激荡,脸颊泛起一丝红晕,“您…您怎么来了?可要通知兄长……”
她下意识想要传讯。
“不用。”李茶摆手阻止,“我来巫族,只为见你一人。坐下说话吧。”
“专程…为我而来?”后土微微一怔,依言在李茶对面的石凳上坐下,双手不自觉地交叠在膝上,略显拘谨,又充满期待,“前辈,我…有什么能帮到您的吗?”
自当年紫霄宫,得李茶赐予一杯悟道茶,助她突破瓶颈,一举踏入混元金仙之境,后土心中便对李茶有了一丝崇敬之情。此刻听闻李茶专程为她而来,脸上难掩激动之色。
李茶神色一肃,目光深邃如星海,看向后土:“我此来,是为了巫族的未来,亦可说是为了这洪荒万灵。后土道友,你且告诉我,对如今这洪荒天地,你有何观感?”
“未来?观感?”后土沉思片刻后,她抬起头,眼中带着些许迷茫与不忍,“前辈,我也说不太清楚。只是觉得,如今的洪荒,四处皆是征伐杀戮,弱肉强食。那些陨落的生灵,血肉归于天地,但残魂真灵,却往往无所依托,最终消散,或被邪法吞噬……这一切,都让我心中沉郁,很不舒服。”
“哈哈,好!说得很好!”李茶闻言,眼中掠过一丝赞许,“你能有此感悟,可见已触及几分地道真意。后土,我希望你日后多出去走走,看看,不仅仅是名山大川,更要去那幽冥血海之畔,无尽冤魂汇聚之地,用心去感悟大地深处那沉寂的脉动,领悟其中承载、轮回的真意。这,或许将是巫族未来的出路,亦是洪荒万灵的一线生机。”
后土身躯一震,美眸中闪过一丝明悟,:“前辈,您的意思是……巫族,未来会有危险?”
“呵呵,”李茶意味深长地笑了笑,“你认为,一个靠着叛逆手段,最终继承了家产的长子,会放心让其他同样有资格、有能力争夺遗产的兄弟姐妹安然存在吗?巫族,乃盘古血脉,天生与这洪荒大地、与那尚未苏醒的地道相合。九天之上的那位,会坐视你们掌控地道,与他分庭抗礼吗?”
后土脸色骤变,失声道:“您是说…天道,或者说道祖,会加害巫族?”
“未必是直接出手,但大势倾轧,劫运推动,皆在其算计之中。”李茶语气淡然,“不过,你也无需担心。你们是巫,是盘古的后裔,只要十二祖巫同心,血脉相连,意志如一,便不是任何存在可以轻易拿捏的。待到时机来临,天地自有大变,届时,你自会明白我今日所言。好了,言尽于此,记住,多看,多走,多感悟。地道的真意,就在这苍茫大地,万物生灭之中。”
话音未落,李茶的身影已消失不见。只留下后土一人独坐,心潮澎湃,无法平静。
李茶的话,在她心中播下了一颗种子。天道不公,视巫族为隐患,欲除之而后快?既然如此,我巫族又何须敬他、尊他?父神开天,身化万物,这洪荒天地,本就有我巫族一份!
正是这番交谈,坚定了后土支持巫族立族,并且是以一种最为强硬、最为决绝的姿态立族——不敬天,不尊鸿钧,只拜盘古!若天道不公,那我巫族,便秉承父神遗志,改天换地,定要让沉睡的地道复苏,让那天道明白,这洪荒,绝非他一言可决!
收回思绪,李茶轻轻放下茶杯,将洞天之内所有生灵,悉数召至清寂斋前。
“量劫将启,劫气弥漫洪荒,煞气侵蚀心神,心智不坚者极易被其蛊惑,堕入杀劫。自今日起,若无必要,不得擅离洞天,需潜心修炼,紧守道心,以免卷入是非,落得身死道消之下场。可都听明白了?”
“是!谨遵师尊(祖师、老爷)法旨!”下方众人心神凛然,齐声应诺,声震洞天。
吩咐完毕,待众人散去,李茶独自静坐片刻,忽而心有所感,指节轻叩玉榻。他算到,今日洪荒之中,有一位与他虽无深交,却让他颇有好感的故人,即将应劫。
李茶轻叹一声,身影自玉榻上消失。他一步踏出,已是万里之遥,身化遁光,朝着感应之中的方向疾驰而去。
当他赶到时,正好看见一道阴鸷的身影隐匿在虚空褶皱之中,趁着前方那团火红云气被另一道隐晦的金光阻挠,旧力已尽、新力未生之际,悍然出手偷袭!
一道黑如墨,冷凝冰的妖力,如同毒蛇出洞,精准狠辣地轰击在红云老祖的后心!
“噗——”
红云身形剧震,张口喷出一片赤霞般的本源精气,气息瞬间萎靡下去,脸上满是惊怒与绝望。
“鲲鹏!无耻小人!”他怒发冲冠,眼中尽是决绝,“就算死,我红云也绝不会将鸿蒙紫气交予你这等卑劣之徒!一起死吧!”
这是那道豁达逍遥的红色云彩,留在这世间的最后遗言。
下一刻,轰——!!!
混元金仙初期的强者,自爆了苦修亿万年的肉身与大半元神!恐怖的能量风暴瞬间席卷天地,将方圆百里的山峦、河流、虚空尽数化为齑粉!炽烈的光芒取代了日月,毁灭性的冲击波层层扩散
鲲鹏混元金仙初期的修为,面对同级高手如此决绝的自爆,也不敢直撄其锋,惊骇之下,周身妖光爆闪,急速暴退近百里的距离。
而那隐藏在另一侧虚空中,为了无需偿还因果暗中使坏的准提,也是脸色大变,手中七宝妙树挥动,闪烁金光护住周身,慌忙向更远处遁走,显得颇为狼狈。
就在这天地失色,能量肆虐,所有人都被红云自爆的威势逼退的刹那,李茶动了。
他如同一个超然物外的幽灵,无视那足以重创同阶的毁灭性能量,身形一闪,便已切入自爆的核心边缘区域。袖袍一卷,一股玄妙莫测的收纳之力发出,精准地摄走了红云真灵,同时收走的还有九九散魂葫芦,以及那道鸿蒙紫气!
做完这一切,李茶毫不停留,身形再度淡化,直接遁入虚空,返回云华洞天,仿佛从未出现过。
红云自爆的惊天巨响,终究是引来了另一位与红云交情莫逆的大能。
“红云道友——!”
一声悲怆无比的怒吼自天际传来,手持地书、须发皆张的镇元子终于赶到。他感受到原地残留的属于红云的最后一丝气息,以及那尚未完全平息的毁灭波动,顿时心如刀绞,老泪纵横。
“鲲鹏!你敢害我红云道友,拿命来!”
镇元子双目赤红,彻底失了平日里的仙风道骨,怒吼着祭起地书,引动洪荒地脉之气,化作万丈黄尘屏障,朝着鲲鹏狠狠镇压而去。同时手中拂尘化作万千银丝,根根蕴含戊土神雷,封死了鲲鹏所有退路。
鲲鹏不过混元金仙初期,手中仅有北冥宫这件中品先天灵宝,如何是那手持极品先天灵宝地书,修为已达混元金仙中期,且含怒拼命的镇元子对手?一交手便落入绝对下风,只能凭借速度身法拼命躲闪、招架,险象环生。
“镇元子!你听我解释……”鲲鹏试图分说。
“死!”镇元子根本不听,攻势愈发狂暴。
最终,鲲鹏自爆一件下品先天灵宝,本源受创的代价,才勉强挣脱地书的封锁,施展血遁之术,逃出生天。
自那之后,怒火攻心的镇元子便开始对鲲鹏无休无止的追杀,从东方森林一直追到北冥深海,誓要将这害死挚友的元凶挫骨扬灰。
鲲鹏被逼得上天无路,入地无门,麾下妖族死伤惨重,连北冥老巢都被镇元子以地书之力搅得天翻地覆。万般无奈之下,他率领残存的三十五位金仙级以上修为的族人,投奔了如今势大的妖族天庭,寻求庇护。
三十三天,凌霄宝殿。
鲲鹏褪去了往日北冥之主的傲气,神色憔悴,带着残余的族人,朝着高踞凌霄宝座之上的帝俊,深深拜伏下去。
“陛下,鲲鹏遭镇元子追杀,族人凋零,道统危殆……还望陛下念在同为妖族一脉,垂怜收留!鲲鹏愿率北冥一部,效忠陛下,为天庭效力,万死不辞!”
帝俊高坐九龙缠绕的宝座之上,眼中喜色一闪而过。他与身旁的太一对视一眼,皆看到彼此眼中的笑意。
“哈哈哈——”帝俊发出一阵畅快的大笑,声震殿宇,亲自起身,虚扶一下,“鲲鹏道友何须行此大礼?快快请起!你能加入我妖族,乃是天庭之幸,亦是吾帝俊之荣幸!那镇元子,不过一介散修,仗着地书之威,安敢如此欺我妖族大能?道友放心,此事天庭为你一力承担!他若识趣退去便罢,若是不知好歹,执意与我天庭为敌,打杀了便是!”
帝俊语气霸道,充满了不容置疑的自信:“从今往后,你与你的族人,安心留在天庭便是!朕定会为你们妥善安排,绝不会再让那镇元子动你们分毫!”
鲲鹏闻言,感激涕零,再次深深下拜:“鲲鹏,拜谢陛下天恩!”
鲲鹏此番投靠,带来的北冥精锐,那三十五位金仙级以上,其中不乏大罗境界的大妖,立刻填补了天庭中层战力不足的巨大空白,使得天庭的军事力量得到了实质性的提升。
帝俊大喜过望,为示恩宠,直接将天庭除却凌霄殿、东华宫之外,最为恢弘、地位最尊的三座主殿之一的“北辰宫”,赐予鲲鹏作为道场。此举无疑向整个妖族宣告,鲲鹏的地位,仅在天帝帝俊与东皇太一之下,尊隆无比。
有了鲲鹏及其麾下北冥精锐的加入,妖族天庭的势力如同烈火烹油,愈发强盛。以往需要八大妖仙乃至东皇太一亲自出面才能镇压的棘手势力,如今只需派出几位北冥大妖,便能轻松扫平。天庭的威严与影响力,随着一次次高效的征伐,迅速辐射向洪荒的每一个角落。
帝俊坐镇中枢,感受着妖族气运前所未有的凝聚与高涨,心中那统御洪荒、唯我独尊的野心也随之急剧膨胀。行事愈发霸道,言出法随,顺者昌,逆者亡。
而与此同时,那盘踞在不周山脚下,同样气运滔天,且“不敬天、不尊道祖”、屡屡阻挠他一统洪荒伟业的巫族,在他眼中,便显得愈发碍眼,愈发难以忍受。
那积聚的怒火与杀意,如同压抑的火山,已在喷薄的边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