撤退的路途,远比来时更加漫长和沉重。来时心怀决绝与探索的锐气,归时则背负着同伴冰冷的遗体、伤员压抑的呻吟,以及弥漫在每个人心头的、劫后余生却难掩挫败的阴霾。森林依旧阴暗,但那股如影随形的腐化低语似乎暂时消退了不少,或许是核心区域的那场激战与净化,短暂地震慑了黑暗中的存在,又或许是腐沼之主也需要舔舐伤口。
林奇走在队伍中间,脸色苍白,脚步虚浮。影和另一名伤势较轻的士兵一左一右地搀扶着他。他几乎将全部重量倚靠过去,闭着眼睛,眉头因脑海中持续的刺痛而紧锁。右手的鎏金指尖被临时用干净的麻布包裹,不再散发任何光芒,反而传来一种奇异的、内敛的灼痛与麻木感,仿佛里面有什么东西在高温煅烧后正在缓慢冷却、重新塑形。他能感觉到,自己与那股超凡力量的连接变得极其微弱且不稳定,如同风中残烛。
“激灵!”
【周教授】:宿主处于深度精神力枯竭及能量核心过载冷却状态。生理指标:精神力恢复速率降至基准值15%,源力活性低下。金手指(暂命名:鎏金指尖)能量波动趋于平缓,内部结构正在进行适应性重组与巩固。新增特性分析进度:68%。强制建议:绝对静养,避免任何形式的力量引导,至少72小时。
【王医生】:(意念传递,带着不容置疑的严肃)林奇,我知道你现在很难受,但必须保持清醒!描述你的具体感受:头痛是持续性钝痛还是尖锐刺痛?右手除了麻木,有无失去知觉或控制力的区域?视力、听力有无异常?这关系到后续恢复方案!
【古老先生】: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然福祸相依,此次透支,虽伤及本源,却也似那百炼精钢,去其芜杂。林小友,静心体悟此番‘空虚’之感,或能窥得力量真谛。
【皇太后】:(语音消息,声音沙哑而疲惫,却强打着精神)儿子,妈知道你累,疼……别硬撑,靠着别人走,不丢人……妈就在这儿陪着你,你不说话也行,妈知道你在听……
【表妹-小悠】:(发送了一段极其舒缓宁静的纯音乐)哥,闭上眼睛,听这个……什么都别想……我们都在。
【死党-强子】@我:哥们儿,挺住!你这明显是蓝条见底还强行开大后的dEbUFF!回城泡温泉吃大餐!等等,异界有温泉吗?算了,回去让咱妈给你炖十全大补汤!
林奇艰难地集中起一丝涣散的意念,回应王医生:“头……钝痛,像被塞满了石头……右手能动,但没感觉,像不是自己的……看东西有点模糊,听声音……很远……”
他断断续续地描述着,每一个字都耗费着巨大的精力。
【王医生】:收到。初步判断为典型的精神力透支伴随能量反噬症状。右手麻木感可能与能量通道临时性封闭有关。保持 hydration(补水),如果可以,少量多次饮用温水。抵达安全点后,需立即进行深度睡眠……
王医生的远程指导,古老先生富含哲理的点拨,母亲和小悠无条件的支持,强子插科打诨的鼓励……这些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声音,如同纤细却坚韧的丝线,缠绕着他几乎要坠入黑暗的意识,将他一点点拉回现实。
当荒石镇那熟悉的、在夕阳余晖中显得格外温暖的木质寨墙轮廓,终于穿透林间的缝隙映入眼帘时,队伍中响起了一片压抑的、带着哽咽的喘息。了望塔上负责警戒的卫兵发出了震天的欢呼,随即,镇门大开,留守的人们如同潮水般涌了出来。
没有胜利的凯歌,只有沉默的注视与瞬间爆发的哭声。阵亡者的遗体被小心翼翼地接过,他们的家人扑上来,悲恸欲绝。伤员被迅速抬往王医生(远程)和玛莎主导的医疗区。幸存下来的远征队员们,被镇民们围住,拍打着肩膀,递上热水,他们的脸上混杂着疲惫、悲伤,以及一丝终于回到家的松弛。
老约翰和汉斯迎了上来,看到林奇那副几乎脱形的样子,都是浑身一震,眼眶瞬间红了。
“大人!”老约翰的声音带着颤抖。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汉斯喃喃道,用力抹了把脸。
林奇想对他们露出一个安抚的笑容,却连牵动嘴角的力气都没有。他只是微微点了点头,目光扫过周围那一张张关切、悲伤而又带着依赖的面孔。他看到母亲挤在人群前方,捂着嘴,眼泪无声地流淌,小悠紧紧抱着母亲的胳膊,同样泪眼婆娑。
阿米强撑着伤势,开始大声宣读此次远征的战果与牺牲,他的声音嘶哑却坚定,每一个名字念出,都引起一片低泣与更深的沉默。他们带回了腐化存在的确切证据,摧毁了敌人的一个重要前哨,验证了新的武器与战术,更重要的是,他们活着回来了大部分人,带回了宝贵的经验和……仇恨。
林奇被直接送回了领主府。玛莎亲自照料,按照王医生的远程指示,喂他喝下温和的草药汤和温水,帮他擦拭身体,换上了干净的衣物。当他终于躺在自己那张简陋却熟悉的床上时,一股无法抗拒的疲惫如同黑色的潮水,彻底淹没了他。
在陷入沉睡的前一刻,他模糊地感觉到,那包裹着右手的麻布下,鎏金指尖传来一阵极其微弱、却异常纯净的温热,不再是战斗时的灼痛,更像是……胚胎在母体中安稳成长的脉动。
他失去了意识,沉入了修复与重塑的深海。
窗外,荒石镇在夜色中点起了更多的火把,既是为了照亮归途,也是为了祭奠逝者,更是为了向黑暗宣告——文明的火种,未曾熄灭。而属于林奇的熔炉,正在寂静中冷却,等待着下一次,更加炽烈的燃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