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突如其来的清冷声音如冰珠落玉盘,让院内四人皆是一怔,目光齐刷刷地投向声音的来源。
短暂的错愕之后,赵千乾第一个反应过来,他脸色迅速沉下,眼中怒火升腾,强压着怒气,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
“想必你就是那个许清辞吧?
哼,这是我们自家亲戚之间的事,与你一个外人何干?
我劝你识相点,少在这里多管闲事,否则……”
他话语中的威胁之意不言而喻,身上炼气六层巅峰的气息隐隐波动。
陈十淮和陈秋芸闻言,眉头立刻紧锁起来,面露不悦。
不等他们开口,一旁的刘玉儿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尖声附和道:
“许清辞!你算个什么东西?我向我自己的表姐、表姐夫借东西,哪里轮得到你一个外人在这里指手画脚、大放厥……”
“住口!”陈秋芸厉声打断,目光锐利如刀,直射向刘玉儿,“玉儿!许师弟是我们夫妇请来的贵客,你怎可如此无礼,还有没有点规矩!”
她平日里性情温和,此刻动怒,自有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仪。
“表姐……”
刘玉儿被这从未见过的严厉目光慑住,还想撒娇辩解的话语卡在喉咙里,悻悻地低下头,却仍不甘地撇了撇嘴。
“许师弟,玉儿她年纪小,不懂事,口无遮拦,你千万别往心里去……
”陈秋芸转而看向许清辞,语气放缓,带着歉意试图解释。
许清辞却只是轻轻一摆手,打断了她的解释,目光平静地扫过赵千乾和刘玉儿,语气依旧淡然,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陈师姐,无需多言。我只说一句,这贡献点,不能借。”
陈十淮与陈秋芸面面相觑,一时不知该如何接话,气氛顿时有些凝滞。
那赵千乾见许清辞如此“不识抬举”,屡次三番阻挠,终于按捺不住胸中怒火,彻底撕破了脸皮,怒喝一声:
“好你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竟敢在此胡言乱语,屡屡坏我好事!我看你是皮痒了,找打!”
话音未落,他竟真的一步踏前,周身法力涌动,右手成掌,带着一股劲风,作势便要向许清辞肩头擒拿而来,意图给这个“多管闲事”的家伙一个深刻的教训。
“找打?”
许清辞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非但不退,反而缓缓站起身。
就在他起身的刹那,众人只觉眼前一花,仿佛有一道淡淡的青影掠过。
下一瞬,许清辞已如鬼魅般凭空出现在赵千乾身前,两人几乎鼻尖相碰!
赵千乾不过炼气六层巅峰的修为,何曾见过如此骇人的速度?
他只觉得一股沛然莫御的巨力当胸袭来,根本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胸口如同被巨石砸中。
闷哼一声,整个人便如同断线的风筝般倒飞出去,“砰”地一声巨响,重重撞在院墙之上,震得墙灰簌簌落下。
他喉头一甜,一股腥气上涌,险些当场喷出血来,已然受了不轻的内伤!
“赵师弟!”
“千乾哥!”
陈十淮和刘玉儿被这电光火石间的变故惊得同时失声惊呼。
赵千乾瘫坐在墙根,一手勉力支撑着身体,一手死死捂住剧痛的胸口,又惊又怒地指着许清辞,声音因痛苦和愤怒而颤抖:“你……你竟敢对我下此重手?!”
许清辞负手而立,眼神睥睨,冷笑道:“对你动手又如何?你算个什么东西,也配威胁内门弟子?谁给你的狗胆!”
“内……内门弟子?!”
这四个字如同惊雷,再次炸响在众人耳边。
陈十淮、陈秋芸,乃至受伤的赵千乾和惊呆的刘玉儿,脸上都写满了茫然与难以置信。
许清辞不再多言,心念一动,那枚代表着内门弟子身份的青色玉牌便出现在他手中。
他法力微吐,注入玉牌之中。
霎时间,玉牌散发出柔和而威严的灵光,正面那个古朴苍劲的“内”字在灵光映衬下清晰无比,一股独属于内门弟子的特殊气息弥漫开来,做不得假。
“看清楚了?”
许清辞声音冰寒,目光如利剑般扫过赵、刘二人,“现在,我还有没有资格,管这桩‘闲事’?”
小院内,瞬间陷入一片死寂,落针可闻。
陈十淮与陈秋芸目瞪口呆,嘴巴微张,仿佛第一次认识许清辞。
他们脑海中一片混乱,许师弟……许师兄?
他是什么时候不声不响地就成了内门弟子?
他们竟对此一无所知!
而赵千乾和刘玉儿,则是如遭五雷轰顶,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如纸,看不到一丝血色。
他们死死地盯着那枚灵光氤氲的身份玉牌,眼神中充满了极致的震惊,恐惧和无法接受。
身体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起来,先前的嚣张,愤怒,在这一刻被绝对的实力和身份差距碾得粉碎,只剩下无边的惶恐。
他们做梦也想不到,这个一直被他们轻视,甚至不屑一顾的资质地下懦弱外门弟子,竟然摇身一变,成为了他们需要仰望,绝不敢得罪的内门弟子!
许清辞冷冷地扫过面如死灰,抖若筛糠的两人,像是看两只微不足道的蝼蚁,声音不带丝毫感情:
“我说了,陈师兄和陈师姐,不会借给你们哪怕一点贡献点。
现在,你们听明白了吗?”
“听……听明白了!许师兄,我们明白了!完全明白了!” 赵千乾是第一个从巨大的惊恐中挣扎出来的,他甚至顾不得胸口的剧痛和满心的屈辱,手脚并用地从地上爬起来,对着许清辞的方向连连躬身作揖,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是我们有眼无珠,是我们猪油蒙了心,冒犯了许师兄虎威!
我们这就走,立刻滚,绝不污了你的眼!”
说罢,他再也不敢有丝毫停留,甚至忘记了去拉一旁的刘玉儿,几乎是连滚带爬,踉踉跄跄地以最快的速度冲出了小院。
而此刻仍留在院内的刘玉儿,怔怔地看着许清辞那平静却带着无形威压的侧脸。
再看看他手中那枚象征着地位与实力的玉牌,一股难以言喻的,极其复杂的情绪猛地涌上心头。
酸涩、懊悔、嫉妒……如同打翻了五味瓶。
内门弟子……他竟然成了内门弟子!
当初……当初表姐明明是先把他介绍给我的!
是……是我自己嫌他资质地下,修为不高,觉得他配不上我,未来没有前途!
是我自己选择了看起来更有潜力,更会说话的赵千乾……可如今……
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转向院门外赵千乾消失的方向,那里只剩下空荡与黑暗。
再回看眼前气度沉稳,光华内敛的许清辞,强烈的反差像一根根钢针,狠狠扎进她的心里。
自己精挑细选,寄予厚望的“潜力道侣”,至今仍被困在炼气六层,为了几十点贡献点绞尽脑汁、四处求人,甚至不惜拉着她一起演戏哄骗亲人;
而被自己当初弃如敝履,嗤之以鼻的那个人,却已悄然跃升为她需要拼命仰望,连得罪都不敢的存在。
这巨大的讽刺和现实,让刘玉儿只觉得头晕目眩,脸上血色尽褪,一阵青,一阵白,心中充满了无尽的悔恨,只恨不得时光能够倒流。
然而,泼出去的水,又如何能收得回?
“怎么?还需要我亲自送你出去吗?”
许清辞冰冷的声音再次响起。
刘玉儿浑身一颤,从悔恨的旋涡中惊醒。
她脸色煞白,不敢再多看许清辞一眼,也顾不上什么礼数,低着头,像一只受惊的兔子,小跑着冲出了院门,追赶赵千乾而去。
院内,一时间陷入了某种诡异的寂静。
陈十淮与陈秋芸面面相觑,脸上写满了未褪的震惊,茫然,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惶恐。
他们看着神色已然恢复平静,缓缓坐回石凳的许清辞,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开口,手脚都显得有些无处安放。
往日那个可以随意谈笑,邻里互助的“许师弟”,转眼间变成了需要他们恭敬对待的“内门许师兄”,这身份的骤然转变,太过突兀,让这对朴实而注重规矩的夫妇感到极度的不适与拘谨,生怕一言一行有所不当,冒犯了对方。
许清辞将两人的局促与不安尽收眼底,心中微叹。
他主动拿起桌上的酒坛,为陈十淮面前空了的酒杯缓缓斟满,然后又替自己添上,语气平和地开口,试图打破这份僵硬:
“陈师兄,陈师姐,不过是一个虚名罢了。
在我许清辞这里,你们永远是我的师兄师姐,这份邻里情谊,不会因任何身份而改变。
我们还是如往常一般相处便是,千万不要因此生分了,那非我所愿。”
然而,陈十淮闻言,非但没有放松,反而更加惶恐,连忙摆手,刚挨着石凳的身子又下意识地弹了起来,恭敬甚至带着点慌乱地道:
“许师弟……不不不……许师兄你真是折煞我等了!
宗门规矩不可废,尊卑有序,你既然已是内门师兄,我等外门弟子岂敢再以师兄师姐自居?
这……这万万不可!规矩不能乱!”
陈秋芸也在一旁连连点头,看向许清辞的目光中,已然充满了发自内心的敬畏,再无之前的随意。
许清辞见他们态度如此坚决,知道宗门内等级观念根深蒂固,绝非自己三言两语能够轻易改变,心中虽感无奈,却也不再强求,只是抬手虚按,语气温和却不容拒绝地道:
“罢了,称呼之事,随你们心意吧。
先坐下,酒菜尚温,莫要辜负了陈师姐忙碌半日的心意,和这难得的金线兔。”
陈十淮这才惴惴不安地重新坐下,只是腰杆挺得笔直,双手规规矩矩地放在膝上,不复先前酒宴上的随意与放松。
许清辞端起自己面前的酒杯,向夫妇二人示意,自己先饮了一口,然后放下酒杯,神色转为认真,看着他们说道:
“方才我坚持不让你们借贡献点给那二人,并非是无理取闹,或是有意插手你们的家事。
实在是因为,我来此之前,偶然在金灵山返回的路上,听到了他们一番对话,知晓了他们的真实嘴脸。
不忍见师兄师姐一片赤诚善心,再次被人利用,践踏,最后反遭怨恨。”
陈十淮与陈秋芸闻言,立刻抬起头,目光聚焦在许清辞脸上,带着疑惑和探寻。
许清辞也不隐瞒,便将之前在小径竹林中,无意间听到赵千乾与刘玉儿如何算计他们,抱怨他们夫妇小气不肯多借,将上次突破失败的责任完全归咎于他们。
甚至言语间充满轻蔑与贬低的对话,原原本本,清晰而冷静地复述了一遍,细节详尽,语气模仿得惟妙惟肖。
他每说一句,陈十淮的脸色就阴沉一分,胸膛起伏加剧;
陈秋芸的眼圈就红润一分,眼泪在眼眶打转。
待到许清辞说完,陈十淮猛地一拳砸在石桌上,震得杯盘“哐当”作响,他豁然起身,怒不可遏地低吼道:
“混蛋,两个忘恩负义、猪狗不如的混蛋!
我夫妇二人自问待他们不薄,那赵千乾初入外门,举目无亲,是我们多方照拂!
后来他与玉儿结为道侣,我们念在是血亲表妹,更是倾力相助!
上次更是借予他们五十贡献点,他们竟……竟在背后如此编排我们!
将莫须有的罪名扣在我们头上,简直丧尽天良,无耻之尤!”
陈秋芸也是气得浑身发抖,眼泪终是忍不住夺眶而出,既是伤心于亲情的背叛,又是愤怒于对方的狼心狗肺,声音带着哽咽:
“亏我还一直以为玉儿只是任性,被宠坏了些,那赵千乾也是个知道上进的……没想到……没想到他们竟是这般虚伪恶毒!
把我们的一片真心当作可以利用的蠢笨!
若非……若非许师兄你今日仗义执言,点醒我们,我们不知还要被他们蒙骗到何时,还要被他们榨取多少血汗资源!”
看着夫妇二人因极度愤怒和伤心而涨红的脸庞与泪眼,许清辞心中并无多少波澜,只是平静地陈述道:
“如今既已看清,便为时未晚,往后,与这等心思不正、忘恩负义之徒,彻底划清界限便是。”
陈十淮重重地叹了口气,仿佛要将胸中的郁垒尽数吐出,他举起酒杯,面向许清辞:“许师兄,今日……今日真是多亏了你!
你不仅带来了这难得一见的金线兔,让我们一饱口福,更是……更是让我们看清了身边潜伏的白眼狼,避免了更大的损失!
这杯酒,我敬你!大恩不言谢,此情,我陈十淮铭记于心!”
“陈师兄言重了,不过是恰逢其会,举手之劳而已。” 许清辞与之轻轻碰杯,随即一饮而尽。
经过这番坦诚的交流和情绪的宣泄,院内的气氛虽然不复最初那般纯粹的热络与欢快,但也缓解了不少。
又闲谈了约莫半个时辰,月色已渐西沉。
许清辞敏锐地察觉到陈十淮夫妇依旧有些放不开的拘谨,心知自己再待下去,反而会让他们不自在,便不再多留,主动起身告辞道:
“师兄,师姐,夜色已深,我便不多打扰,先行告辞了。”
陈十淮夫妇闻言,连忙起身相送,态度依旧恭敬,一直将许清辞送到了小院门口。
临别前,许清辞停下脚步,转身看向陈十淮与陈秋芸,语气真诚而恳切地说道:“
师兄,师姐,今日之言,并非客套。
往后,你们若在外门遇到什么难处,随时可来内门翠微峰寻我。
当然,这外门小院我依旧会时常回来居住,你们若有何需要,也大可随时开口,力所能及之处,我绝不推辞。”
这番话语气真诚,毫无内门弟子的架子,让陈十淮和陈秋芸心中顿时涌起一股难言的暖流,驱散了先前大部分的惶恐与不安。
他们清楚,许清辞此言绝非虚与委蛇,而是发自内心。
夫妇二人对视一眼,皆看到对方眼中的感动,连忙恭敬而又带着感激地应下:“多谢许师兄!你的恩情,我们记下了!”
许清辞微微颔首,不再多言,转身踏着清冷的月色,身影渐渐融入夜色之中。
陈十淮夫妇站在院门口,望着他离去的方向,许久才默默收回目光,心中百感交集。
陈师弟真是深藏不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