储物室里的时间仿佛被拉长了每一秒。
小波在疲惫和恐惧中沉沉睡去,发出均匀而轻微的呼吸声,为这压抑的空间带来一丝生命的暖意。
而王平,则沉浸在一种无声的、凶险的内在斗争之中。
他的全部意识都聚焦在右臂那道灰白色的伤口上。
此刻,那里不再仅仅是疼痛,更像是一个冰冷的、具有生命的异物盘踞在体内。
当他静心感知时,能“看到”那灰黑色的污染能量如同无数细小的、蠕动的触手,正不断尝试突破黄曼设下的临时“冰封”,向周围健康的组织渗透,所过之处,留下一种麻木、冰冷且带着绝望情绪的印记。
这不仅仅是伤害,更是一种侵蚀和同化。
放任不管,他可能会逐渐失去这条手臂,甚至心智都会被污染吞噬。
“集中你的意志。”黄曼清冷的声音在安静的房间里响起,她靠在对面的货架上,目光如手术刀般精准地落在王平身上,“不要试图用蛮力去驱逐它,你现在的力量不足以正面抗衡这种层级的污染。你要做的,是‘理解’它,然后‘引导’它。”
“理解?”王平闭着眼,眉头紧锁,汗水从额角滑落。理解这种充满恶意和混乱的东西?
“任何规则之力,无论其外在表现如何,都有其内在的‘结构’和‘频率’。”
黄曼解释道,语气像是一位耐心的导师,尽管内容冰冷而残酷,“你铭刻的‘守护’规则,虽然借用了林婉的执念,但最终是以你的意志为主导完成的。它在你体内留下了一颗‘种子’,尽管微弱,但其本质与污染是相斥的。”
她顿了顿,继续指导:“尝试去感受你铭刻规则时的那份‘心意’——你想要保护小波、想要活下去的那份最纯粹的‘守护’之念。找到它,将它想象成一点微光,或者一个稳固的基点。然后,用这份意念,去‘划定边界’,告诉那些污染能量:‘这里,是我的领域’。”
王平依言而行。
他摒弃杂念,努力回溯之前面对缝合尸时,那种不顾一切也要保护身后孩子的决绝心境。
渐渐地,在他意识的深处,一点极其微弱、却异常坚韧的白色光点被唤醒,如同风中残烛,但确实存在。
他尝试着将这光点引导至伤口处。
过程极其艰难,如同在泥沼中点亮一盏灯。污染能量感受到这光点的出现,立刻变得狂暴起来,冰冷的触手疯狂地扑向那点微光,试图将其扼杀、污染。
剧痛和精神的撕扯感再次加剧,王平咬紧牙关,嘴角甚至渗出了一丝血迹。但他没有放弃,死死守住那一点意念的核心——守护。
一次,两次……他不断地尝试用那微光去触碰、去驱散最外围的一丝污染。
每一次成功的接触,都像是用烧红的针尖去烫灼冰块,会引发污染能量的剧烈反扑,但也确实能让那一小片区域的污染暂时消退一丝,虽然很快又会被周围涌来的污染填补。
这是一个水磨工夫,是对意志力的极致考验。进展缓慢得令人绝望,但王平能感觉到,随着他对那“守护”意念的凝聚和运用越来越熟练,那点微光似乎真的在缓慢地、极其艰难地稳固下来,并在污染的黑潮中,开辟出一个极其微小的、属于他自己的“纯净”区域。
同时,他也对“医生的守护”这条规则有了更深的理解。
它不仅仅是防御,更是一种“秩序”的力量,旨在维持一种“完好”的状态,排斥一切外来的“破坏”和“混乱”。而精神污染,正是最极致的“混乱”。
“很好。”黄曼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几不可察的认可,“保持这个状态。不需要急于求成,重点是建立你对自身规则之力的‘掌控感’。记住这种‘排斥’和‘划定边界’的感觉。这才是对抗污染的根本。”
不知过了多久,王平感到精神极度疲惫,仿佛连续鏖战了数日之久,才不得不从那种深层的意识对抗中退出。他缓缓睁开眼,眼前一阵发黑,差点虚脱倒地。
但当他看向自己的右臂时,心中却升起一丝微弱的希望。
伤口依旧狰狞,灰白色的污染依旧盘踞,但在伤口的最中心,似乎有那么针尖大小的一点区域,颜色不再那么死灰,隐约透出一丝极淡的、属于他自身生命力的光泽。
而那种无时无刻不在试图蔓延的冰冷麻木感,也被限制在了手臂肘部以下,暂时停止了向上侵蚀的趋势。
他成功了一小步!虽然只是万里长征的第一步,但至少证明了,污染并非完全不可对抗!
“初步的边界算是立住了。”黄曼不知何时走了过来,递给他一小瓶清水和一块压缩饼干,“但别高兴太早。这只是暂时的平衡,一旦你再次大量动用力量,或者遭遇强烈的精神冲击,平衡很可能被瞬间打破。”
王平接过食物和水,道了声谢,贪婪地补充着体力。他感觉自己的身体像个被掏空的袋子。
“接下来呢?”他一边吃一边问,“就算我能初步控制污染,又该如何‘化解’林婉的执念?直面那个‘女儿’的幻影,具体该怎么做?”
黄曼看着他,眼神深邃:“共情,是你作为‘容器’最核心的能力。但共情不等于被动承受。你需要主动引导共情的‘方向’和‘深度’。”
她指了指王平的心脏位置,“不要试图去共情她的疯狂和扭曲,那是深渊,会把你拖进去。你要做的,是穿透那些表象,去共情她作为‘母亲’最原始、最纯粹的那份‘爱’与‘不舍’。”
“找到那份被她自己的愧疚和绝望所掩埋的、最初的情感。然后,不是对抗,也不是说服,而是……‘安抚’。”
黄曼的语气出现了一丝微妙的波动,“告诉她,你理解她的痛苦,但她的女儿,需要的是安息,而不是永恒的囚禁。用你的‘守护’意念,去共鸣她内心或许还残存的一丝‘理智’和‘放手’的勇气。”
王平沉默地听着,感觉这个任务比对抗污染更加艰难。安抚一个疯狂执念的核心?这需要何等精准的共情和强大的内心力量?
但他没有退路。
休息了片刻,感觉体力恢复了一些,王平站起身,活动了一下依旧沉重但不再失控的右臂,目光坚定地看向黄曼。
“我准备好了。我们去监护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