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山古墓入口,月光如水,万籁俱寂。
当王平的身影缓缓从幽深的墓道中走出时,守候在外的黄曼和魏子腾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
他步伐沉稳,面色平静,甚至带着一丝完成重大使命后的释然。
之前的凌厉与躁动仿佛都已沉淀下来。
“平哥,怎么样?”魏子腾迫不及待地上前问道。
王平停下脚步,望向夜空中那轮清冷的月亮,轻轻呼出一口气,声音有些沙哑,却异常平和:“将军……安息了。”
黄曼仔细观察着他的气色,敏锐的医者直觉让她微微蹙眉。
王平此刻的状态,并非真正的稳定,更像是一种极度透支后的虚脱平静,是暴风雨来临前最后的假象。
他周身那原本澎湃的力量感消失了,气息内敛得近乎虚无,但这反而让她更加不安。
“感觉如何?”黄曼轻声问道,指尖已悄然扣住了一根温养心脉的安神金针。
王平转过头,对黄曼露出一抹略显疲惫的笑容:“曼姐,我没事。只是……有点累。心里……空落落的。”
他的眼神有些放空,失去了平日的焦距,仿佛穿透了眼前的景物,看到了某些遥远的东西。
魏子腾没想那么多,高兴地一拍大腿:“太好了!这下总算了解一桩大事!平哥你赶紧回去好好休息!这次可真是……”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黄曼一个眼神制止了。
“此地不宜久留,先回司内。”黄曼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
她上前一步,看似自然地扶住王平的手臂,实则暗中渡过去一缕温和的探查真气。
真气入体,黄曼的心猛地一沉。
王平的经脉如同被洪水冲刷过的河床,看似通畅,实则布满了细微的、几不可察的裂痕。
他的识海,更是如同暴风雨后死寂的海面,平静得可怕,但水下却潜藏着难以想象的混乱暗流。
那种感觉,就像一个被撑到极限的气球,外表完好,内里却已处于崩碎的边缘。
王平对黄曼的探查似乎毫无所觉,他顺从地点点头,任由黄曼扶着,走向停在不远处的车辆。脚步略显虚浮。
回程的车上,王平异常沉默。
他靠在座椅上,闭着双眼,像是睡着了。
但坐在他两侧的黄曼和魏子腾都能感觉到,他身体的肌肉在无法自控地微微痉挛,额头渗出细密的冷汗,呼吸时而急促,时而悠长得不正常。
魏子腾终于也察觉到了不对劲,紧张地看向黄曼,用眼神询问。
黄曼缓缓摇头,示意他不要出声,只是更加专注地感受着王平体内气机的变化。
她的脸色越来越凝重。
王平的精神世界,正在经历一场无声的崩溃。
共情千古冤屈,尤其是戚将军那般浓烈至极的执念,本身就是对心神的巨大冲击和污染。
接着又强行吸收、融合那缕强大的“不屈”魂力,并在此基础上去进行第二次深度共情以完成安魂……这连续的超负荷运作,早已将他的精神韧性透支到了极限。
之前全凭一股意志和使命感激撑着,如今大事已了,那紧绷的弦……骤然松开了。
反噬,开始了。
回到巡夜司总部,踏入专为王平准备的、布满静心宁神阵法的特护静室时,王平的意识壁垒已经出现了明显的裂隙。
“水……曼姐,我想喝水。”王平的声音有些飘忽,他睁开眼,眼神涣散,没有焦点。
魏子腾连忙去倒水。黄曼将水杯递到王平嘴边,他却仿佛没看见,目光直勾勾地盯着空无一物的墙角,嘴唇翕动,发出模糊的低语:
“冷……诏狱的水……好冷……”
魏子腾手一抖,水杯差点掉在地上。黄曼瞳孔骤缩!这是共情意识残留开始侵入现实感知的迹象!
“平哥!醒醒!这里是巡夜司!”魏子腾急声呼唤。
王平猛地一震,涣散的眼神凝聚了一瞬,看清了眼前的黄曼和魏子腾,脸上露出一丝困惑和歉意:“老魏……曼姐?我……我刚才好像走神了。”
但这一丝清明如同昙花一现。下一秒,他猛地抱住头,发出痛苦的低吼:“呃啊——!吵……太吵了!闭嘴!都给我闭嘴!”
他眼中的世界开始扭曲、重叠。静室洁白的墙壁上,仿佛浮现出古战场血色的残阳、诏狱冰冷的栅栏阴影、还有无数张模糊扭曲、哀嚎哭泣的面孔!
耳边是金戈铁马的厮杀声、刑具拖拽的摩擦声、以及无数充满怨恨、恐惧、绝望的尖啸与低语!
这些来自不同执念源头的碎片,失去了他主观意识的压制,如同决堤的洪水,疯狂冲击着他的感官。
“不是我……我不是戚承影……走开!”王平失控地挥舞着手臂,试图驱散眼前的幻象,身体因剧烈的精神痛苦而蜷缩起来。
更糟糕的是,他右臂的衣袖下,那灰蓝色的污染印记以前所未有的亮度灼热起来!皮肤下的纹路如同活物般疯狂蠕动,散发出冰冷而邪恶的气息。
一直被他以意志和将军魂力勉强压制的归墟污染,在这精神防线全面崩溃的时刻,开始了凶猛的反扑!
灰蓝色的能量如同有生命的触须,试图沿着经脉向上蔓延,所过之处,带来冰寒刺骨的剧痛和一种诱人堕落的虚无低语。
“压制他!小心污染!”黄曼厉声喝道,再无保留。
她双手如穿花蝴蝶,瞬间将七十二根定魂安神金针刺入王平周身大穴,针尾颤动,发出清越的嗡鸣,结成一张养心固魂大阵!精纯平和的医道真元如同甘霖,强行注入王平濒临破碎的识海,试图稳住那最后的清明。
同时,她取出一个玉瓶,倒出三粒龙眼大小、散发着奇异药香的紫色丹丸——一十三转唤魂丹,巡夜司秘传的保命神药!她毫不犹豫地全部塞入王平口中,助其化开药力,吊住那不断流失的本源精气。
魏子腾也红了眼,疯狂操作着旁边的灵能稳定仪,将输出功率开到最大,柔和的乳白色光芒笼罩住王平,对抗着那外溢的混乱精神波动和污染气息。
他还拿出好几个镇静安神的符箓,不要钱似的贴在王平额头、胸口。
然而,效果甚微。
王平的精神世界已经变成了一片混沌的战场。
将军的“不屈”意志在混乱中左冲右突,反而加剧了破坏;共情力失控地捕捉着空气中一切细微的执念波动,放大成恐怖的幻象;而归墟的污染,则如同最狡猾的毒蛇,趁着内乱,不断侵蚀着他的意识核心。
他时而如同受伤的野兽般嘶吼挣扎,力大无穷,险些挣脱黄曼的钳制;时而陷入呆滞,眼神空洞,嘴里喃喃着断断续续、来自不同时代的悲语;时而又被右臂的污染折磨得浑身颤抖,皮肤下灰蓝色的脉络清晰可见,散发着不祥的气息。
黄曼的额头沁出细密的汗珠,维持金针大阵和输送真元对她的消耗极大。
魏子腾更是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所有能用上的科技手段都收效甚微。
王平的气息越来越微弱,眼神中的光彩正在迅速黯淡,那最后一丝代表“自我”的意识之火,在内外交攻的惊涛骇浪中,如同风中之烛,摇曳欲灭。
他已站在了彻底失控、意识湮灭的最终边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