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并非虚无的黑暗,而是粘稠、冰冷、仿佛具有实质的黑暗,裹挟着令人作呕的失重感。
王平感觉自己像被投入了高速旋转的离心机,五脏六腑都错了位,意识在剧烈的空间撕扯中几乎涣散。
右臂的污染印记爆发出刺骨的冰寒,仿佛在与这片陌生的规则领域激烈对抗。胸前的定魂罗盘疯狂震颤,释放出灼热的光芒,死死护住他灵台最后一点清明。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瞬,也许是永恒,那股狂暴的撕扯力骤然消失。王平重重地摔落在坚硬而冰冷的“地面”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他趴在地上,剧烈地咳嗽着,贪婪地呼吸着——这里的空气带着一股浓重的灰尘味和……某种类似玻璃粉末的尖锐气息。
他挣扎着抬起头,映入眼帘的景象让他瞬间窒息。
这里绝非正常的空间。
天空...如果那能称之为天空的话...是暗沉的大地色,布满了龟裂的纹路和倒悬的、如同腐烂根系般的诡异结构,偶尔有暗红色的流光如同血液般在裂缝中窜过。
而他所谓的“地面”,则是由无数面大小不一、破损程度各异的镜子碎片杂乱铺就而成,反射着上方那令人头晕目眩的倒悬世界。光线不知从何而来,幽暗、扭曲,让一切影子都拉得极长且狰狞。
他正身处一条狭窄的“走廊”中,两侧是由破碎镜面勉强拼凑而成的“墙壁”,镜中映照出的不是他此刻狼狈的身影,而是无数个扭曲、变形、表情各异的“王平”的倒影——有的惊恐万状,有的面无表情,有的甚至带着诡异的狞笑。
这些倒影并非静止,它们在镜面中缓缓移动、交错,发出细微的、令人牙酸的玻璃摩擦声。
“镜像空间……真正的内部……”王平心中凛然。这里的规则扭曲程度,远超他之前意识探入时的感知!
他立刻尝试感应黄曼留下的精神印记和魏子腾的通讯设备,但如同石沉大海,没有任何回应。与外界的联系被彻底切断。定魂罗盘的指针也失去了方向,如同没头苍蝇般乱转。
“山魈!”王平猛地想起和他一同被卷入的巡夜司队员,强忍着眩晕感站起身,压低声音呼喊。
声音在镜面走廊中回荡,被扭曲成各种怪异的腔调,仿佛有无数个看不见的东西在学舌。
没有回应。只有镜中那些诡异的倒影,用空洞的眼神“注视”着他。
王平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检查了一下自身状况,除了精神力的剧烈消耗和身体的酸痛,并无严重外伤。
右臂的污染印记在最初的躁动后,似乎适应了这里的环境,陷入一种诡异的沉寂,灰蓝色的纹路在幽暗光线下微微闪烁。
他必须找到山魈,也必须找到离开这里的方法。根据之前的线索,“镜中公寓”的核心可能隐藏在“反射的背面”,而“逆光者”是关键。
他小心翼翼地沿着镜面走廊向前移动。脚下的镜子碎片发出“咔嚓咔嚓”的脆响,每一步都如同踩在刀刃上。
两侧镜中的倒影亦步亦趋,它们的动作时而与他同步,时而出现诡异的延迟或扭曲,甚至偶尔会做出他根本没有做过的动作,比如突然指向某个方向,或露出一个诡异的微笑。
“这些倒影……有某种程度的‘活性’?”王平心中警惕,共情力如同触角般小心延伸,试图感知这些倒影的本质。反馈回来的信息混乱而冰冷,充满了模仿、欺骗和一丝……贪婪的意味。它们似乎在窥探他,学习他,试图……取代他?
突然,前方走廊出现一个岔路口。两条岔路看起来一模一样,都是由破碎镜面构成,幽深不知通向何处。但王平的共情力却捕捉到一丝微弱的差异——左边那条路传来的空间波动相对“平静”,而右边那条则隐隐传来一种……饥饿感。
没有犹豫,王平选择了左边。他尽可能收敛自身气息,依靠定魂罗盘稳定心神,避免被镜中倒影过度干扰。
走廊仿佛没有尽头,不断分岔、转弯,如同一个巨大的迷宫。
沿途,他看到了更多诡异的景象:一些镜面中凝固着痛苦挣扎的人形阴影,那是之前受害者的残念;一些镜子则映照出完全不属于此地的景象——
繁华的街市、宁静的卧室、甚至是他记忆深处模糊的医院场景……这些幻象充满诱惑,试图将他引入歧途。
就在他经过一面特别巨大的、布满蛛网般裂痕的镜子时,异变突生!
镜中一个原本与他同步的倒影,突然猛地停下脚步,然后……缓缓地转过了头,用一双完全没有瞳孔的、纯白色的眼睛,“看”向了镜子外的王平!它的嘴角咧开一个巨大的、不自然的弧度,发出无声的尖啸!
与此同时,王平感到一股冰冷的吸力从镜面传来,试图将他的灵魂拖入其中!
“滚开!”王平低喝一声,右臂的污染力量本能地爆发,一股灰蓝色的能量流如同触手般抽向那面镜子!
“砰!”
镜面剧烈震动,裂痕蔓延,那个诡异的倒影发出一声尖锐的嘶鸣,溃散消失。但这一下,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了巨石!
整个迷宫仿佛被惊醒了!
四面八方都传来了玻璃摩擦和尖锐的嘶鸣声!无数镜中的倒影都开始变得狂躁、扭曲,它们疯狂地拍打着镜面,试图挣脱出来!走廊开始扭曲、变形,镜面墙壁如同活物般蠕动,试图将王平吞噬!
王平心中大骇,知道自己触动了这里的“禁忌”。他不再顾忌动静,全力奔跑起来,试图摆脱这片活化的区域!
就在他冲过一个拐角,几乎要被身后翻涌的镜面浪潮吞没时,一道凌厉的刀光骤然闪过!
“嗤啦!”
数面试图合拢抓住王平的镜壁被一道凝练的银白色能量刃齐刷刷斩断!一道高大沉稳的身影挡在了王平身前,正是山魈!
他此刻身穿的巡夜司制式作战服有多处破损,脸上也带着擦伤,但眼神依旧锐利如鹰,手中握着一把散发着空间稳定波动的奇特腕刃。
“跟我来!”山魈没有多余废话,一把拉住王平,冲向旁边一面看似完整、却隐隐有能量波动的墙壁。
他手腕一翻,腕刃在墙壁上划出一个复杂的符文,墙壁上的镜面如同水波般荡漾开来,露出后面一个狭窄、但相对稳定的隐藏空间。
两人迅速钻入,山魈反手再次划动腕刃,入口迅速闭合,将外面疯狂的镜影咆哮隔绝开来。
狭小的空间内,两人靠墙喘息,暂时安全。
“谢谢。”王平看向山魈,由衷说道。
山魈摆了摆手,脸色凝重地检查着腕刃的能量读数:“这里的时间流速和空间结构极不稳定,攻击性极强。我们必须尽快找到核心节点,或者……找到你说的‘逆光者’。”
他的目光落在王平右臂那若隐若现的灰蓝色印记上,眼神复杂,但最终什么也没问。共同的险境,暂时压过了体制内的隔阂。
镜中公寓的狩猎,才刚刚开始。
而猎物,已经展现了它的獠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