储物室里只剩下王平和小波两人。
门一关,外面走廊的死寂仿佛被放大,只有两人略显急促的呼吸声。
王平背靠着冰冷的墙壁滑坐在地上,右臂的麻木感下,一种更深层次的不适开始浮现。
黄曼的银针和凝胶似乎筑起了一道临时的堤坝,阻止了污染的扩散,但并没有清除污染本身。
那灰白色的伤口深处,像是有活物在蠕动,一阵阵阴冷的刺痛感间歇性地传来,不再剧烈,却更加磨人,仿佛在不断地提醒他使用力量所背负的沉重代价。
精神上的疲惫感也如潮水般涌来,与肉体的痛苦交织在一起。
“平哥,你的手……还在疼吗?”小波挨着他坐下,小声问道,眼睛紧紧盯着那道狰狞的伤口。
王平勉强扯出一个笑容,摇了摇头:“好多了。”
他不想让这孩子更害怕。但额角渗出的细密冷汗却出卖了他。
他尝试活动了一下右手指尖,回应迟缓,带着一种令人不安的滞涩感。
这不仅仅是伤口的问题,他感觉自己的某种“本质”似乎被那道污染侵蚀了一部分。使用规则之力,就像在饮鸩止渴。这让他对刚刚获得的那点力量产生了强烈的警惕。
时间在压抑的寂静中缓慢流逝。
每一秒,王平都能更清晰地感受到伤口处传来的、如同附骨之疽般的污染低语,混杂着林婉执念中的悲伤与绝望碎片,试图侵蚀他的心智。
他必须集中全部意志,才能将这些杂念压制下去。
王平靠坐在墙角的床单堆上,试图让过度消耗的精神和身体得到片刻喘息。
小波蜷缩在他身边,累极了,脑袋一点一点地,最终抵着王平的左臂沉沉睡去,但即使在睡梦中,小小的眉头也紧皱着,偶尔会惊悸般地抽搐一下。
然而,王平却无法入睡。右臂伤口处传来的感觉越来越不对劲。
黄曼银针和凝胶带来的那种冰凉的麻痹感正在逐渐消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层次的、隐隐的钝痛,仿佛有无数细小的冰锥在骨头缝里缓慢地钻凿。
伤口周围的皮肤呈现出一种不健康的灰白色,没有流血,也没有红肿,但触摸上去却有一种异常的冰冷和僵硬感,就像触摸一块浸过冰水的石头。
这不仅仅是物理层面的疼痛,更是一种精神上的侵蚀。他闭上眼,能“看到”一丝丝灰黑色的、如同污秽雾气般的能量,正盘踞在伤口深处,不断试图冲破那层脆弱的“冰封”,向四周更健康的组织乃至他的意识深处蔓延。
每一次尝试,都带来一阵尖锐的精神刺痛和短暂的眩晕。
这就是“精神污染”吗?如同附骨之疽,难以根除,并且会持续消耗他的生命力与理智。使用那份力量的代价,远比他想象的更加沉重和持久。
就在这时,储物室的门被无声地推开,黄曼的身影悄然闪入。
她依旧是一尘不染的白大褂,神情冷静,仿佛只是出去散了趟步。她的目光第一时间落在王平的右臂上,眼神锐利。
“污染在活跃。”她陈述道,语气不带丝毫意外。
她走到王平面前,蹲下身,伸出戴着手套的手指,虚按在伤口上方几厘米处,细细感知了一下。
“比你想象的更顽固。它不是你身体的一部分,却会不断尝试同化你。压制只是暂时的,每一次动用规则之力,尤其是与你本身共鸣不深的‘外来’规则,都会加剧它的侵蚀。”
王平睁开眼,看着近在咫尺的黄曼那张冷艳却缺乏温度的脸,沙哑地问道:“有办法清除吗?”
“清除?”黄曼收回手,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眼神里带着一丝近乎残酷的冷静,“很难。‘精神污染’的本质是异种规则信息对你自身存在本质的侵蚀和改写。就像往清水里滴入墨汁,或许可以设法让墨汁沉淀、隔离,但想彻底还原成最初的清水,几乎不可能。”
她的话像重锤砸在王平心上。这意味着,这道伤痕,以及它所代表的代价,可能会伴随他很久,甚至永远。
“不过,”黄曼话锋微转,“如果对规则的理解足够深刻,对自身‘容器’的掌控力足够强,可以将污染压缩、禁锢,甚至……在一定条件下,将其转化为自身力量的一部分。但这需要时间、悟性,以及一点运气。对你现在来说,还太遥远。”
她看着王平眼中一闪而过的沉重,继续说道:“这就是这个世界的规则之一:获取力量,必付代价。‘归墟’培养‘容器’,本质上就是在进行一场危险的平衡游戏——在容器被污染吞噬之前,让其成长到足以承载他们‘宏愿’的程度。”
王平沉默了片刻,消化着这令人绝望又不得不面对的现实。他抬起左手,轻轻摸了摸小波柔软的头发,孩子睡梦中不安的呓语让他心中揪紧。他不能倒下,至少现在不能。
“离开这个‘域’之后呢?”王平抬起头,目光重新变得坚定,“你说找到‘边界’或‘核心’。具体该怎么做?这个医院的‘核心’是什么?”
黄曼对于王平迅速调整心态似乎并不意外,她走到窗边,目光似乎穿透了钉死的木板,望向外面永恒的昏暗。
“每个‘域’的核心,自然是形成它的那个最强烈的‘执念’本身。对这个医院而言,就是林婉对她女儿林晓晓那份扭曲的、无法释怀的母爱与愧疚。”
她转过身,目光灼灼地看向王平:“要破解这个‘域’,最根本的方法,不是强行摧毁,而是‘化解’林婉的执念。只要那份支撑一切的悲伤与疯狂存在,这个医院就会永远运转下去,吞噬所有闯入者。”
“化解?”王平皱眉,“怎么化解?她已经……近乎疯狂了。”
“执念再深,也有其根源和弱点。”黄曼冷静地分析,“林婉所有的行为,无论是制造规则、囚禁灵魂,还是进行那些扭曲的‘治疗’,其最终目的,都指向一点——她无法接受女儿的死亡,她在试图‘复活’她,或者创造一个女儿永远存在的幻象。”
她的手指轻轻敲击着金属货架,发出规律的轻响:“因此,这个‘域’最核心、最脆弱的一点,就是监护室内那个由她执念构筑出来的、哭泣的‘女儿’。那既是她力量的源泉,也是她最大的破绽。”
王平瞬间明白了黄曼的意思。那个在监护室里听到的哭声,那个被林婉温柔安抚的“晓晓”,并不是真实的灵魂,而是林婉执念的化身,是这个怪谈的“阵眼”!
“你要我……去面对那个‘女儿’?”王平感到一阵寒意。直面执念核心,其危险程度可想而知。
“不是摧毁,是‘理解’和‘引导’。”黄曼纠正道,“用你的共情能力,去触及那份执念中最深处、或许还残留的一丝属于‘林婉’而非‘疯狂医生’的真实情感。让她意识到,她现在的行为是对女儿记忆的玷污,而非守护。但这需要契机,也需要你状态恢复。”
她看了一眼王平依旧被灰白污染侵蚀的手臂:“在你能够初步控制住这道污染之前,贸然前往核心,等于送死。”
目标暂时明确了,但道路依旧布满荆棘。
王平看着自己受伤的手臂,又看了看熟睡的小波,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压力。
他必须尽快恢复,必须掌控力量,必须找到化解执念的方法。
为了离开,也为了生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