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是白天受了惊吓,又或许是云南多变的气候让小孩子不适应,慢慢在从寨子回到县城住宿的当晚,突然发起了高烧。
小脸蛋烧得通红,呼吸急促,嘴唇干裂,甚至开始说明胡话。徐晋城急得满头大汗,抱起女儿就要往医院冲。
“爸爸……妈妈……佳佳阿姨……”慢慢在徐晋城怀里不安地扭动,小手胡乱地抓着,突然揪住了听到动静赶过来的李佳佳的衣角,攥得死死的,带着哭腔含混地喊:“妈妈……佳佳阿姨好像妈妈……唱……小星星……”
徐晋城身体一僵,看向李佳佳。
李佳佳的心像是被那只滚烫的小手狠狠揪了一下,酸涩难当。她毫不犹豫地伸出手,从徐晋城怀里接过软绵绵、烫乎乎的慢慢,轻轻拍着她的背,柔声说:“慢慢不怕,阿姨在,阿姨给你唱小星星,好不好?”
她抱着孩子,对徐晋城快速说:“去医院!路上我抱着她!”
深夜的儿科急诊室,慢慢被安排上了输液。药水一点点滴入血管,她的体温渐渐降下来一些,但依旧昏昏沉沉,睡得很不安稳,小手始终紧紧抓着李佳佳的手指不放。
李佳佳就坐在病床边,保持着别扭的姿势,轻轻地、一遍又一遍地哼唱着那首早已跑调的《小星星》。徐晋城沉默地坐在对面的椅子上,目光落在女儿和李佳佳交握的手上,眼神深邃,不知道在想什么。
就在李佳佳唱得口干舌燥,声音越来越小时,怀里的慢慢忽然动了动,长长的睫毛颤了颤,睁开了眼睛。那双酷似李佳佳的大眼睛里,还带着高烧后的水汽和迷茫,直直地看着李佳佳。
“慢慢醒了?还难受吗?”李佳佳连忙凑近,轻声问。
慢慢没有回答,而是伸出另一只没有输液的小手,小心翼翼地摸了摸李佳佳的脸颊,然后又往下,按在了李佳佳的左边胸口,感受着那里传来的、因为紧张和担忧而异常急促的心跳。
小女孩仰着脸,表情是纯然的不解和天真,声音软糯,却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李佳佳和徐晋城心里激起了千层浪:
“佳佳阿姨……你身上……好像妈妈一样香香的……”她的小手按在李佳佳心口,感受着那剧烈的跳动,歪着头,困惑地问,“可是……这里跳得好快好快……阿姨,你是不是在撒谎呀?”
小孩子的话,最是直白,也最是一针见血。
李佳佳整个人如遭雷击,瞬间僵在原地,脸颊爆红,连耳根都烧了起来。她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那颗疯狂跳动的心脏,仿佛在无声地控诉着她的口是心非,她的犹豫不决。
一旁,正端起水杯想递给李佳佳的徐晋城,动作彻底僵住,水杯停在半空,水面晃动着,映出他骤然收缩的瞳孔和紧绷的下颌线。
病房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只有心电监护仪规律的“滴滴”声,和李佳佳那无法掩饰的、如擂鼓般的心跳声,在寂静中无限放大。
“我……我去问问医生退烧药什么时候吃!”李佳佳几乎是落荒而逃,猛地抽回被慢慢抓着的手,也避开了那只按在她心口的小手,踉踉跄跄地冲出了病房,连背影都透着仓皇。
她在儿科走廊里漫无目的地快步走着,冷白的灯光照得她脸色更加苍白。心脏还在失控地狂跳,慢慢的质问和阿木、徐晋城的脸在她脑子里交替出现,乱成一团。
突然,她撞上了一个结实的胸膛。
“对不起……”她下意识道歉,抬头,却对上了阿木担忧的眼神。
他手里举着一个精致的小纸袋,里面装着慢慢之前念叨着想吃的、用当地新鲜松茸做的松茸糖。“我……我听菲菲说慢慢发烧了,买了点糖……想哄哄她……”阿木看着李佳佳慌乱的神情和泛红的眼圈,眼神黯淡了一下,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苦涩和忐忑,“我是不是……又来得不是时候?”
李佳佳看着阿木,看着他手里的糖,看着他因为奔跑而微微急促的呼吸,再想到病房里那个一针见血的孩子和那个沉默的男人,只觉得一阵无力感排山倒海般袭来。
深夜,慢慢的高烧终于退了,睡得安稳了些。李佳佳守在床边,看着小家伙恬静的睡颜,心里五味杂陈。她拿出手机,犹豫了很久,给隔壁房间的徐晋城发了一条消息:
“慢慢睡熟了,体温正常了。你也早点休息。”
消息发出去后,她紧张地盯着屏幕。
几乎只过了三秒,手机就震动了一下,徐晋城回复了。内容却让她瞬间屏住了呼吸:
“她装睡的,睫毛一直在抖。这点小心思,随你。”
李佳佳猛地回头看向病床上的慢慢。果然,小家伙紧紧闭着眼睛,但长长的睫毛像蝴蝶翅膀一样,在眼睑下投下一小片阴影,正不安分地微微颤动着。
而病房门的缝隙里,慢慢偷偷睁开一只眼睛,正好对上李佳佳看过来的目光。小家伙一点也不心虚,反而调皮地眨了眨眼,然后用口型无声地对李佳佳说:
“阿姨……爸爸哭过了哦。”
李佳佳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又酸又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