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南某市医院,住院部三楼走廊。
空气里弥漫着浓得化不开的消毒水气味,混合着某种草药膏的淡淡苦涩。
李恩菲焦躁地在长椅前来回踱步,第四次抬起手腕看表,指针才慢吞吞地走过十分钟。
“第三天了!姐夫,我们在这破走廊里蹲了整整三天了!”
李恩菲几乎要抓狂,“李佳佳她是住在手术室里了吗?还是故意躲着我们?电话不接,信息不回,她到底想怎么样?!”
徐晋城靠墙站着,面容沉静,但紧抿的唇线和眼底下的青黑泄露了他的疲惫和紧张。
他手里拿着慢慢的水壶,目光却不时扫过走廊尽头的电梯和楼梯口。
这三天,他们摸清了李佳佳大概的活动规律,却总是完美错过。
她像是在故意躲避,又或是真的忙得脚不沾地。
慢慢则安静地坐在冰凉的塑料椅子上,小脸几乎要贴到重症监护室门口的玻璃窗上,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里面偶尔走过的、穿着隔离服的医护人员。
突然,她小小的身体猛地绷直,眼睛瞬间亮了起来,伸出小手指着楼梯口的方向,用带着哭腔的、却又充满惊喜的声音大喊:
“佳佳阿姨!是佳佳阿姨!”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被吸引过去。
楼梯口,李佳佳正小心翼翼地搀扶着一个高大的青年进入康复训练室。
青年肤色黝黑,眉眼深邃,带着明显的少数民族特征,正是阿木。
他左边腋下架着拐杖,右边空荡荡的裤管被仔细地别了起来,每跳一下都显得十分艰难。
李佳佳穿着有些皱巴巴的白大褂,下摆甚至蹭上了一块已经干涸的、暗红色的血迹(可能是之前手术或者换药时沾上的),她全身心地支撑着阿木的重量,额角沁出细密的汗珠,神情专注而疲惫。
“佳佳阿姨!”
慢慢像一颗被发射出去的小炮弹,哭着喊着,用尽全力冲向李佳佳,在她反应过来之前,一把死死抱住了她的腿,小小的身体因为激动和委屈而剧烈颤抖。
孩子的哭声瞬间响彻了整个安静的楼道:
“哇——你是不是不要慢慢了!你说过的……你说过要当慢慢的后妈的!你骗人!你是大骗子!哇啊啊啊——”
这石破天惊的哭喊,像按下了暂停键。
走廊里零星走过的病人、家属、护士,目光齐刷刷地聚焦过来。
一个推着治疗车的护士惊得手一滑,车里哐当当一阵乱响。
李佳佳完全懵了。她低头看着死死箍住自己腿的小人儿,听着那撕心裂肺的哭声,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揪住,又酸又痛。
她慌乱地蹲下身,手忙脚乱地去擦慢慢满脸的眼泪和鼻涕,声音都变了调:“慢慢?慢慢不哭,不哭啊……阿姨没有……阿姨没有不要你……阿姨只是……”
她一抬头,视线正好撞上几步之外,徐晋城那双深潭般幽深复杂的眼睛。
他就那样静静地站在那里,没有立刻上前,只是沉默地看着她,看着她身边狼狈而脆弱的阿木,看着哭得快断气的慢慢。
那目光里,有痛楚,有不解,有压抑的情绪,却独独没有责怪。
几秒钟的死寂后,徐晋城动了。
他迈步上前,没有先看李佳佳,而是弯腰,捡起了因为阿木一时失神而掉在地上的拐杖,沉稳地递还到阿木手中,声音平静得听不出一丝波澜,仿佛只是在进行一个日常的礼貌动作:
“孩子太想她了,吵着要来。我们正好过来……送点东西。”
他指了指放在旁边长椅上的那个小行李箱。
阿木接过拐杖,手指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他低着头,紧咬着下唇,古铜色的皮肤也掩不住他此刻脸色的苍白和难堪。
这场面,对他而言,无异于一场公开的凌迟。
就在这时,李恩菲一个箭步冲上来,脸上堆起一个假得不能再假的笑容,一把抢过阿木的轮椅(虽然阿木现在主要用拐杖,但轮椅也在旁边),不由分说地推着他就往旁边的康复室走,声音响亮得刻意:“哎呀,这位就是阿木兄弟吧?久仰久仰!走走走,康复室聊聊去!我跟你讲,我查了好多资料,现在有种新型的智能假肢,赛博朋克风格了解一下?保证比你原装的还酷!”
她这明显是故意要把阿木这个“情敌”从现场支开,给徐晋城和李佳佳创造独处的空间。
但在关上康复室门的前一秒,李恩菲却悄悄把耳朵贴在了门缝上,脸上写满了“我倒要听听你们说什么”的八卦和紧张。
走廊里,瞬间只剩下蹲着的李佳佳、抱着她哭的慢慢,以及站着的徐晋城。
空气仿佛凝固了,弥漫着令人窒息的尴尬、心痛和未解的谜团。李佳佳抱着怀里温热却哭得发抖的小身体,看着面前沉默却目光沉沉的男人,千言万语堵在喉咙口,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风暴,才刚刚开始酝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