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娘联盟的最后一次“作战会议”,气氛隆重得像在策划一场国家级典礼。
李恩菲踩着梯子往天花板挂串灯,慢慢趴在地上摆弄心形蜡烛,徐晋城则像个提线木偶,被套上一件价格不菲的新衬衫。
“姐夫,今晚就是决战时刻!”李恩菲从梯子跳下来,双手叉腰环顾被改造得面目全非的客厅,“香薰蜡烛是催情必备,玫瑰花瓣营造浪漫氛围,这首《今天你要嫁给我》我已经单曲循环设置好了!”
慢慢从小口袋里掏出一颗戒指糖,郑重其事地塞进徐晋城手心:“爸爸,要是紧张就吃糖!佳佳阿姨说,甜食能缓解焦虑。”
徐晋城看着满室浮夸的装饰,感觉呼吸都有些困难。衬衫领口紧得让他想起被李克碾压的那个下午,空气里过浓的玫瑰香薰更是熏得他头晕。
“恩菲,这样会不会太……”他试图挣扎。
“太什么太!”李恩菲直接打断,“数据显示,百分之八十五的女性无法拒绝烛光晚餐的浪漫攻势!何况我姐这种理性派,更需要感性刺激!”
她翻出手机里的“求婚作战计划V3.0”,指着流程图最后一步:“等你单膝跪地时,我和慢慢会捧着蛋糕出来,背景音乐切换成《月亮代表我的心》!完美!”
徐晋城低头看着掌心那颗已经有些融化的戒指糖,糖纸在他汗湿的手心里发出细微声响。他想起李佳医生说他睡觉流口水时笑弯的眼睛,想起游乐园摩天轮上她认真的侧脸,想起医院值班室那碗最简单的葱花面。
也许,是该有个结果了。
晚上七点整,门铃准时响起。
李恩菲一把将徐晋城推到门前,自己拉着慢慢迅速躲进厨房,只留一条门缝偷看。徐晋城深吸一口气,扯了扯过紧的领口,伸手开门。
然而,站在门外的李佳佳,完全不在他们的剧本里。
她穿着一身利落的灰色西装套裙,头发一丝不苟地挽成发髻,手里拿着一个厚厚的文件袋,脸上带着徐晋城从未见过的凝重。那表情,更像是来参加一场学术会议,而不是烛光晚餐。
“晋城,我有事要说。”她径直走进客厅,看到满屋玫瑰与烛光时脚步一顿,眼底闪过复杂的情绪。餐桌上心形摆盘的牛排还在滋滋作响,音响里《今天你要嫁给我》正唱到高潮部分。
徐晋城手心的汗彻底浸湿了戒指糖的包装纸:“正好,我也有话……”
“我被选派参加云南偏远地区医疗援助项目,下周出发,为期三年。”李佳佳打断他,声音像手术刀一样精准冷静,每个字都像冰锥砸在徐晋城心上,“院方希望我带队建立少数民族地区的心血管疾病防治体系。”
蜡烛噼啪作响,玫瑰香薰突然变得刺鼻。徐晋城僵在原地,那颗戒指糖在他掌心彻底碎裂,黏腻的糖浆从指缝渗出。
三年。慢慢都从幼儿园毕业了。他准备的所有台词,练习了无数遍的告白,在这一刻显得无比可笑。
李恩菲从厨房冲出来,声音带着哭腔:“三年?表姐你疯了!慢慢都幼儿园毕业了!你不能……”
“正因为对你们有了不一样的感觉,所以我必须去。”李佳佳看向徐晋城,眼神像月光下的湖面,平静却深不见底,“在急诊室救一个人是医术,在山区建一套医疗体系是使命。你明白的,对吗?”
徐晋城望着她白大褂口袋里露出的听诊器银光,想起她曾说过“医者的战场不止在手术台”。他想起亡妻病重时,那些束手无策的医生们。他想起李佳佳值完夜班后疲惫却满足的眼神。
满室烛光突然变得刺眼。他精心准备的求婚词卡在喉咙里,最终只是弯腰拾起一片玫瑰花瓣,声音沙哑:“哪天出发?我和慢慢送你。”
这个反应完全出乎李恩菲的意料,她急得直跺脚,却被徐晋城一个眼神制止了。
躲在门后的慢慢这时跑出来,一把抱住李佳佳的腿,小脸仰着,眼睛瞪得大大的:“李阿姨,山区的孩子也会装病骗医生吗?我可以教他们怎么装得像一点!”
童言无忌的一句话,像根针轻轻刺破了满室凝重的气氛。李佳佳一直紧绷的肩膀突然松弛下来,眼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她蹲下身,轻轻抱住慢慢,声音有些哽咽:“他们可能……连装病的机会都没有。很多孩子,一辈子没见过真正的医生。”
这句话让所有人都沉默了。徐晋城看着蹲在地上的李佳佳,西装套裙的利落线条包裹着她微微颤抖的肩膀。他忽然意识到,这个决定对她来说,同样艰难。
“吃饭吧。”徐晋城突然说,“恩菲忙了一下午,牛排要凉了。”
李恩菲愣住,慢慢也眨巴着眼睛。这完全偏离了剧本。
李佳佳抬头看他,眼底有惊讶,也有一丝感激。
那顿烛光晚餐,吃得异常安静。
刀叉碰撞的声音格外清晰。李恩菲憋着一肚子话不敢说,慢慢看看爸爸又看看佳佳阿姨,小口小口啃着面包。
徐晋城切着牛排,动作缓慢却稳定。他想起很多事——想起李佳佳说他煎糊的鸡蛋“有烟火气”,想起她认真教慢慢洗手时说“医生的手要干净”,想起极光下她说“孤独是可被治愈的”。
他突然放下刀叉,看向李佳佳:“那个防治体系,需要志愿者吗?”
李佳佳切牛排的手一顿,抬眼看他。
“我是说,”徐晋城语气平静,“我可以带慢慢一起去。你的体系需要亲子健康教育吧?我的社区阅读项目经验也许能用上。而且……”他看了眼慢慢,“山区孩子也需要绘本和故事。”
这个提议如此出乎意料,连李恩菲都张大了嘴。
李佳佳眼底闪过一丝波动,但很快摇头:“那边条件很艰苦。医疗资源匮乏,学校也很简陋……”
“慢慢可以跟我在家学习。”徐晋城打断她,“而且,艰苦不是逃避的理由。这是你说的。”
他引用她说过的话,让李佳佳一时语塞。她看着徐晋城,眼神复杂得像在重新审视这个男人。那个连书都能拿反的笨拙爸爸,此刻却展现出了惊人的坚韧和包容。
“让我想想。”李佳佳最终没有直接拒绝,只是低头继续切牛排。但徐晋城看到,她拿刀的手微微颤抖。
晚餐后,李恩菲识趣地带着慢慢先离开。
满室狼藉的客厅只剩下两人。蜡烛已经烧了一半,玫瑰花瓣被踩得零落。音响不知何时停了,寂静中只能听到彼此的呼吸。
李佳佳站在窗前,背影挺拔却孤单。徐晋城走过去,与她并肩看着窗外夜景。
“我不是要拒绝你。”李佳佳突然开口,声音很轻,“只是……我需要时间想清楚。对你,对慢慢,对我自己,都负责。”
徐晋城点头:“我明白。”
他其实不明白。他心里乱得像被猫抓过的毛线团,但他知道,此刻任何逼迫都是伤害。
“那个项目,是我从医学生时期就梦想的。”李佳佳转过身,靠在窗台上看他,“可是遇到你们之后,梦想好像变得复杂了。”
这是她第一次如此直接地承认他们的重要性。徐晋城感觉心脏像被温水泡过,柔软而酸胀。
“徐晋城,”她叫他的全名,语气认真,“如果我选择去,不是因为你们不重要。恰恰相反,是因为你们让我变成了更好的医生——一个想救更多人的医生。”
这句话像钥匙,打开了徐晋城心中最后的结。他忽然笑了,从口袋里掏出那颗已经不成形的戒指糖,糖纸黏糊糊地粘在手上。
“本来想给你这个。”他摊开手心,样子有些滑稽,“慢慢选的,说像真戒指。”
李佳佳看着那颗融化的糖,突然笑出声,眼泪却同时滑落。她伸手接过那颗黏糊糊的糖,小心地剥开糖纸,将已经变形的糖果放进嘴里。
“很甜。”她说,声音带着鼻音。
徐晋城伸手,轻轻擦掉她脸上的泪痕。动作很轻,像对待一件易碎的珍宝。
“三年不长。”他说,“我可以带慢慢每年去探亲。现在视频通话也很方便,慢慢可以给你讲她新编的故事。”
李佳佳看着他,眼神柔软得像春天的湖水。她忽然上前一步,轻轻抱住他。不是一个激情的拥抱,而是带着依赖和疲惫的依靠。
“谢谢。”她把脸埋在他肩头,声音闷闷的。
徐晋城环住她,感觉怀里的人比看起来还要单薄。这个总是在拯救别人的医生,其实也需要一个依靠的地方。
当晚,徐晋城更新了一条朋友圈。
没有配图,只有一句话:“有些等待,值得用年来计算。”
李佳佳秒赞。
红娘联盟的群聊里,李恩菲发了一连串哭泣表情:“我的求婚计划啊!就这么泡汤了!”
慢慢用语音回复:“小姨不要哭,爸爸说,佳佳阿姨是去当超级英雄!”
徐晋城看着手机,微微一笑。是啊,他的爱人是个超级英雄。而超级英雄的使命,是拯救世界。
但他会让她知道,无论飞多远,地球上永远有个家,亮着灯等她回来。
烛光里的变奏曲,没有迎来预期的高潮,却奏出了更动人的乐章。当浪漫邂逅现实,当爱情面对理想,徐晋城和李佳佳的选择,让他们的故事有了更深刻的重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