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陈远与沈青璃于娘娘宫广场的汹涌人潮中凝神屏息,等待着关键时机来临之际,皇会巡游路线上另外两处精心选定的节点,太子朱载堃与利玛窦神父的行动,也已如同悄然张开的蛛网,开始无声地捕捉并引导着那弥漫在空气中的、无形的“信力”洪流。
利玛窦的“光学奇观”
利玛窦挑的地儿,可不是什么巡游的主干道,而是在一处相对宽敞的十字街口,这儿可热闹啦,好多小孩儿在那儿看热闹,还有好奇心满满的年轻人,以及一些被主街拥挤的人流挤到边儿上的普通老百姓。他把平日里代表身份的黑色神父长袍给脱了,换上了一身有点儿怪模怪样,但是颜色特别鲜艳、充满异域风情的杂色拼布衣裳,头上还戴着一顶插着几根漂亮孔雀翎和不知名彩色鸟羽的软帽,鼻梁上还是架着那副标志性的、他自己磨的琉璃眼镜。他这一身行头,看着既不像西洋和尚,也不像中国戏子,倒像个从老远地方来的流浪魔术师或者奇人异士。
在他面前,摆放着一个打开的小巧木箱,里面铺着深蓝色的绒布,上面整齐地陈列着几件“宝物”:几片打磨得晶莹剔透、边缘闪着虹光的凸透镜和凹透镜,一个棱角分明的玻璃三棱镜,几个小巧的黄铜支架和连杆,还有一些说不出名堂的、闪烁着金属光泽的小巧构件。木箱旁还立着一小块涂了特殊黑色涂料的薄木片,以及一面临时找来的、略显粗糙的白布幕。
当一波声势浩大的高跷队伍喧闹着经过,人群的注意力被吸引过去,声浪稍歇的间隙,利玛窦深吸一口气,努力压下心中作为一名虔诚神父却在街头“卖艺”的些许不适感,用他那带着浓重异国腔调、却刻意放大了音量以确保能被周围人听清的汉语,高声喊道:
“诸位父老乡亲!请驻足一观!来自万里之外,欧罗巴大陆的奇妙光学戏法!让我们一同见证,上帝在创造光之时,所隐藏的非凡奇迹!”
他声音洪亮,语气中充满了如同布道般的激情,立刻吸引了不少好奇的目光。尤其是孩子们,立刻被这个打扮奇特、口音古怪的“洋和尚”吸引,纷纷围拢过来。
利玛窦见状,心中一定,开始了他的表演。他首先拿起一块碗口大小的凸透镜,对着冬日虽然稀薄却依旧明亮的阳光,小心翼翼地调整着角度。很快,一束被汇聚起来的、炽白耀眼的光斑出现在他手中那涂了特殊引火物的薄木片上。
“嗤——” 一声轻微的灼烧声响起,木片上冒起一缕青烟,紧接着,一点明亮的火苗竟然凭空燃起!
“噢!!!”“着火了!”“神了!真神了!” 围观的孩童和百姓顿时发出一片不可置信的惊呼,许多人都瞪大了眼睛,下意识地后退半步,又忍不住伸长了脖子想看个究竟。对于这个时代绝大多数人来说,除了钻木取火和火石,何曾见过光能生火?
利玛窦适时地吹熄了火苗,脸上露出一个混合着神秘与自豪的笑容:“此乃光之力量!上帝说要有光,便有了光,这光中蕴含的能量,足以点燃世间万物!”
紧接着,他又拿起了那个透明的玻璃三棱镜。他让一束阳光以特定角度射入棱镜,光线在穿过棱镜的瞬间,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巧妙地分解开来,一道微小却异常清晰、绚烂夺目的红、橙、黄、绿、青、蓝、紫七彩光带,立刻精准地投射在了那块白布幕上!
“看!红、橙、黄、绿、青、蓝、紫!”利玛窦指着那彩虹,声音更加激昂,“此乃上帝创世之时,藏于纯净白光之中的七重华彩!是神圣的契约,也是自然的奥秘!”
这道宛若天外来客的、小小的彩虹,犹如一颗璀璨的宝石,再次引发了轩然大波。孩子们兴奋得像一群小麻雀,叽叽喳喳地指着彩虹,大人们也交头接耳,脸上写满了惊奇与赞叹,仿佛见到了稀世珍宝。利玛窦乘胜追击,又用透镜组合,展示出将远处景物放大得如同近在咫尺、将近处小字缩小得如同微尘、甚至将影像颠倒过来的神奇“戏法”,每一次变化都犹如一场视觉盛宴,引来阵阵雷鸣般的喝彩。
他犹如一位魔术大师,巧妙地将一些基础的光学物理现象,包装成了“上帝的神迹”,如变戏法般进行展示。虽然这本质上是一种“忽悠”,但效果却出奇的好,仿佛在皇会这片充满传统民俗狂欢的海洋中,投下了一颗来自异域的、闪耀着“科学”光芒的石子,激起了层层涟漪。这股由“惊奇”、“赞叹”和对未知“神迹”的敬畏所汇聚成的情绪能量,犹如一股涓涓细流,在无形中形成了一股独特的“信力”,与传统的祈福欢庆截然不同。
【系统监测:检测到目标个体(利玛窦)正在利用基础几何光学及物理原理(凸透镜聚光生热、三棱镜色散现象、透镜成像规律),于非实验室环境下实施大规模认知影响及情绪引导行为。】
【行为定性:基于部分事实但进行超自然包装的科普展示(可归类为“战略性忽悠”)。道德指数临时-1点(因涉嫌利用信息不对称进行神秘化宣传)。】
【效果评估:成功引发大规模、高强度的惊奇、赞叹情绪波动,信息传播效率+300%,目标个体(利玛窦)在本地的神秘学\/博学\/奇人声望显着提升。广义“传教”(传播异质文化信息)效率临时+100%。】
【备注:此行为虽涉及‘概念诈骗’,但有效吸引了大量注意力,在一定程度上分流并引导了局部区域的‘信力’流向(偏向于好奇与认知冲击),为后续核心行动提供了外围掩护和能量铺垫。建议将此类战术归档为‘认知域奇兵’。】
太子的“诗文风骨”
与此同时,在距离利玛窦几条街之外,一处环境相对清雅、士子文人聚集较多的茶楼附近,太子朱载堃的行动则呈现出另一种截然不同的风格。
太子并未选择抛头露面,他犹如变色龙一般,迅速换上了一身半新不旧,却浆洗得如同碧玉般干净的青色襕衫,头上戴着普通的方巾,将自己精心打扮成一名寻常的游学书生模样。他宛如一条游鱼,悄然混迹于那些或凭栏观望街景,或三五成群低声议论的文人墨客之中,看似在悠然欣赏皇会的盛况,实则目光锐利得如同鹰隼,在人群中仔细地搜寻着目标。
很快,他通过之前秘密渠道留下的暗号,与几位早已对严嵩及其党羽在天津卫的所作所为心存不满、却又敢怒不敢言的本地文人“偶遇”了。这几位文人,有的是屡试不第、对官场黑暗有切肤之痛的老秀才,有的是家道中落、对权贵盘剥深感愤懑的世家子,还有的是虽身处底层却心怀天下的年轻士子。
没有激烈的言辞抨击,没有直接的反抗号召。朱载堃深知,对于这些深受儒家思想熏陶、讲究含蓄与风骨的文人,直白的鼓动反而会适得其反。他只是在与他们的交谈中,借着评论皇会的热闹景象,看似随意地、云淡风轻地吟诵了几句自己即兴创作(或稍作修改)的诗词。
他站在茶楼窗边,望着楼下喧闹的、抬着机械局进献的、装饰得富丽堂皇却透着一股匠气与炫耀的彩车队伍经过时,轻轻叹息一声,吟道:
“金玉其外声震天,霓彩流光眩人眼。怎知釜底薪火煎,锦绣华章藏弊端。”
诗句用词犹如那精美的画卷,典雅而华丽,表面上宛如在赞叹彩车的绚烂与喧闹。然而,“金玉其外”、“釜底薪火煎”、“藏弊端”这几个词,恰似一把把锋利的细针,准确无误地扎进了那几位早已对机械局巨额开支和神秘运作有所耳闻、心存疑虑的文人的心田。他们彼此交换了一个心领神会的眼神,看向朱载堃的目光中,仿佛多了几分难以言喻的深意。
当话题引向漕运繁忙、民生多艰时,朱载堃的目光缓缓移向窗外。他凝视着运河上那如织的漕船,一艘艘船只在水面上穿梭,或满载着粮食、丝绸等物资,或空载而归,等待下一次的装载。这些船只承载着国家的经济命脉,也反映出百姓生活的艰辛。
远处,机械局那高耸的烟囱直插云霄,黑烟滚滚,与蓝天白云形成鲜明的对比。那烟囱仿佛是一个巨大的怪物,吞噬着周围的空气,也象征着工业时代的来临。朱载堃看着这一幕,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情感。
他低沉地吟诵道:
“浊浪滔滔欲覆舟,千帆竞渡为谁谋?岂晓民心即中流,载舟覆舟皆由俦。”
这诗句的指向更为明显!“浊浪滔滔”暗指严嵩一党的倒行逆施,“为谁谋”直指其贪婪本质,而“民心即中流”、“载舟覆舟”更是直接化用唐太宗的名言,警告当权者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的道理。这几位文人听后,脸色顿时变得凝重起来,有的甚至激动得手指微微颤抖。他们看向朱载堃的眼神,充满了震惊、探寻,以及一丝终于找到能道出他们心中块垒的“知音”的激动与敬佩。
朱载堃并不多言,吟罢诗句,便借着人群涌动,悄然隐入了更深处,留下那几位文人在原地心潮澎湃,低声反复咀嚼着那几句诗,越品越觉得鞭辟入里,字字珠玑!这些诗句,连同朱常洛那虽衣着朴素却难掩的雍容气度与犀利眼光,很快就会通过士林的口耳相传、诗文唱和,化作无形的、却极具穿透力的箭矢,射向严嵩一党试图营造的“铁桶”般的舆论壁垒和精神控制。
【系统监测:检测到目标个体(朱载堃)正在发动高级语言艺术攻击——“谜语人”式舆论渗透与士气鼓舞。】
【攻击形式:含沙射影,指桑骂槐,借物喻人,化用典故,情感共鸣。】
【直接伤害评估:对严嵩及其核心党羽的直接精神伤害可忽略不计(-0.1),因对方脸皮厚度及信息屏蔽能力过高。】
【间接效果评估:对潜在反对派、有识之士、心怀不满的文人阶层精神鼓舞效果显着(士气+50%),并附加‘思想启蒙’、‘立场强化’、‘认同感提升’效果。舆论渗透效率(缓慢但持久)+200%。】
【备注:此攻击方式极具东方智慧特色,于无声处听惊雷,杀人于无形。效率虽慢,但后劲绵长,旨在攻心为上,瓦解敌方统治的合法性基础。可称之为‘文化软刀子’。】
【导航语音(切换至啧啧称奇的天津话):了不得!真了不得!介皇会可真叫一个花样百出!洋和尚街头变戏法儿忽悠老百姓,前太子拐弯抹角指桑骂槐(还骂得挺文雅)!一个走的是下层群众路线,玩的是‘惊奇’效应;一个搞的是上层建筑,玩的是‘诛心’之术!严嵩那老小子这会儿估计正打喷嚏呢!这双管齐下,明枪暗箭,够他喝一壶的!】
皇会狂欢的声浪如同汹涌澎湃的海洋一般,锣鼓喧天,欢声雷动,震耳欲聋。然而,在这表面上看似杂乱无章的喧闹之下,却隐藏着几股看不见的潜流,它们正像暗潮一样,随着利玛窦那充满“神迹”色彩的光学戏法所引发的惊奇赞叹,以及太子那饱含风骨与机锋的诗文在士林心中激起的层层波澜,悄然汇聚、涌动着。
这些潜流就像是隐藏在暗处的蜘蛛网,虽然不引人注目,但却紧密地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张巨大而复杂的网络。它们与娘娘宫广场上陈远和沈青璃手中那即将升空的、承载着技术奇袭使命的彩鸢遥相呼应,仿佛是一场精心策划的交响乐,每个音符都在准确的时刻奏响,共同编织成一张针对严嵩和那台“混沌引擎”的、前所未有的、融合了“科学”、“文化”与“民心”的“信力”干扰大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