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晦之夜,无星无光。浓重的墨色笼罩着天津卫,白日的喧嚣与热闹尽数沉淀,唯有凛冽的寒风沿着街道巷弄穿梭呜咽,吹得屋檐下悬挂的灯笼摇晃不定,在地上投下幢幢鬼影。
打更老人佝偻着背,揣着手,拖着沉重的步子走过空旷的街道,手中梆子敲出单调而苍凉的声音:“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梆——梆——梆——”
三更天了。
更夫的声音渐行渐远,最终消失在深沉的夜色里。整个世界仿佛都陷入了沉睡,唯有——
陈远与沈青璃伏在一处屋脊之后,目光锐利如鹰隼,紧紧盯着不远处的机械局。
那巨大的建筑群在黑暗中轮廓模糊,却透出一种与周遭静谧格格不入的诡异。高耸的烟囱 silent 地矗立着,如同沉默的巨人。但某些窗户的缝隙里,却隐隐透出并非烛火的、稳定而怪异的光芒,时而泛着幽蓝,时而闪过一抹赤红,甚至偶尔还有极细微的、绝非人力所能发出的低沉嗡鸣逸散出来,融入风中,若不细听几乎无法察觉,却让人无端地心生寒意。
【环境监测:可见光极低,环境噪音降低。机械局方向检测到异常能量波动及非自然光源。】
【夜间模式启动:视觉增强处理中... 热感应扫描受限(未知材料屏蔽)。听觉增强开启...】
【温馨提示:偷窥有风险,潜入需谨慎。本系统仅提供技术支持,行动后果概不负责。宿主请自求多福。】
【弹幕:系统怂了?】
【弹幕:这光效...机械局晚上在搞什么赛博炼丹?】
【弹幕:气氛好诡异,鸡皮疙瘩起来了!】
“利玛窦神父的装备,可还合用?”沈青璃压低声音问道,她的呼吸在寒冷的空气中凝成一小团白雾。
陈远检查了一下怀中那些精巧的器物——带有复杂透镜的可伸缩远窥镜、能吸附于光滑表面的攀爬爪钩、还有一小瓶据说能短时间内极大增强夜视能力的药剂(利玛窦再三强调副作用是可能暂时色盲)。他点了点头:“但愿有用。那位老丈指点的水路,希望畅通。”
钓鱼老者的暗示指向机械局西北角临河的一处废弃排水口,那是早年水利驱动试验留下的遗迹,早已废弃不用,淹没在荒草和水线下,鲜为人知。
两人如同夜色中的狸猫,悄无声息地从屋顶滑下,借着墙角的阴影,避开零星的灯火和可能存在的暗哨,朝着西北角快速移动。越是靠近机械局的高墙,那股低沉的嗡鸣声似乎越发清晰,空气中仿佛弥漫着一种极细微的、金属摩擦般的味道。
终于,他们抵达了河边。冰冷的河水在黑暗中无声流淌,散发出潮湿的水汽。按照老者的描述,他们拨开一丛丛枯黄的芦苇和茂密的杂草,果然在贴近水面的墙根处,发现了一个半没在水中的、黑黝黝的洞口。洞口不大,覆满了滑腻的青苔,锈蚀的铁栅栏早已破损,只剩下几根扭曲的金属杆顽强地立着,勉强能容一人勉强匍匐通过。里面是深不见底的黑暗,散发出淤泥和陈腐铁锈的混合气味。
“是这里了。”陈远低声道,从怀中取出那瓶夜视药剂,犹豫了一下,还是拔开塞子,仰头喝了一小半。一股难以形容的、混合着铁锈和薄荷的辛辣味道冲入喉咙,他强忍着咽下,将剩下的递给沈青璃。
沈青璃看了他一眼,没有多问,接过也饮下。片刻之后,两人都感到眼前的世界开始发生变化。黑暗不再是纯粹的黑,而是呈现出一种诡异的、层次分明的灰白世界,视物的清晰度大大增加,甚至能看清水中漂浮的细微杂质和洞口深处粗糙的石壁。
【系统提示:夜视药剂生效。持续时间预计半小时。副作用:色彩感知暂时丧失。】
【弹幕:变成黑白电影了!】
【弹幕:为了任务,殿下和沈姐姐拼了!】
“我先进去。”陈远深吸一口气,率先俯下身,试探着钻入那冰冷的水中。刺骨的寒意瞬间透过衣物袭来,让他打了个激灵。他小心地避开残存的铁栅栏尖刺,一点点向那黑暗的洞口深处挪去。
沈青璃紧随其后。
洞口内部比想象中更加狭窄逼仄,而且完全被黑暗和冰冷的河水吞噬。即使有夜视药剂,能见度也极低,只能勉强看清前方几步的距离。水声在狭小的空间里被放大,回荡着令人不安的汩汩声和他们的划水声。四周是滑腻冰冷的石壁,仿佛随时会合拢。一种与世隔绝的窒息感压迫而来。
陈远努力辨认着方向,根据老者的提示,这条水道应该通向机械局内部一处废弃的蓄水池。
就在他全神贯注前行时,手腕上忽然传来一阵冰凉滑腻的触感!似乎有什么水草或是生物擦过!
陈远心中猛地一凛,动作瞬间僵住,呼吸都屏住了。这完全未知的黑暗环境,任何一点意外都足以让人头皮发麻。
几乎是在同时,一只微凉却带着坚定力量的手,从后面伸过来,准确地抓住了他刚刚被触碰的手腕。
是沈青璃。
她显然也察觉到了他的瞬间僵硬,在这绝对黑暗和充满未知的水道里,任何同伴的异常都意味着危险。她的抓住,既是询问,也是一种无声的支援和稳定。
陈远愣了一下。那只手的力量透过冰冷的河水传来,指尖带着练武之人特有的薄茧,却异常稳定。他甚至能感觉到她脉搏平稳的跳动,奇异地驱散了他心头刚刚升起的那一丝惊悸。
他没有挣脱,反而下意识地,用自己的手轻轻回握了一下她的手腕,示意自己无事。
黑暗中,两人都看不清对方的表情,只有通过相触的手腕传递着无声的信息和一丝难以言喻的安心感。沈青璃似乎微微顿了一下,但最终,她也没有挣脱。
他们就以这样一种略显古怪却又在此时无比自然的姿态——陈远在前引路,沈青璃在后紧随,一只手始终轻握着他的手腕——继续在这冰冷黑暗的水道中艰难前行。
【弹幕:牵手了!虽然是手腕!】
【弹幕:这算不算生死与共了?】
【弹幕:环境太吓人了,需要互相取暖(物理)!】
系统的提示音也莫名地安静了下来,似乎也不愿打扰这黑暗中仅存的、由相触的手腕传递出的微弱却真实的联系。
不知在冰冷的水中前行了多久,前方终于出现了一点微弱的不同。不再是无尽的黑暗石壁,水面似乎也变得开阔了一些。
陈远精神一振,加快了速度。又前行了一段,眼前豁然开朗。
他们从一个出水口钻了出来,进入了一个更大的、充满回声的空间。这里空气依旧潮湿冰冷,但已经脱离了水面。脚下是湿滑的石台,四周堆放着一些模糊的、废弃的木料和机械零件,散发着浓重的霉味和铁锈味。
这里似乎就是那条水道的尽头,机械局内部那处废弃的蓄水池所在地。
两人终于能够直起身子。陈远松开了手,沈青璃也自然地收回了手腕,仿佛刚才那短暂的相握只是黑暗中必要的互助。但手腕上残留的触感和温度,却一时难以忽略。
他们甩了甩身上的冰水,警惕地打量着四周。借着增强的夜视能力,他们看清这里是一个巨大的、废弃的地下空间,头顶是高高的、布满管道的穹顶,远处似乎有通道通向更深处。
而那股低沉的嗡鸣声,在这里变得更加清晰了,仿佛源头就在不远的前方。
机械局的秘密,似乎就在眼前。
陈远与沈青璃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灰白色的视野中看到了凝重与决意。他们调整了一下呼吸,将利玛窦的装备握在手中,如同两道融入阴影的幽灵,朝着那嗡鸣声传来的方向,悄无声息地潜行而去。真正的冒险,现在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