陋室中,那短暂而珍贵的暖意与酒香尚未完全从空气中散去,残存的烟火气混合着烧刀子的余韵,仿佛还在诉说着昨夜那场来之不易的欢庆。然而,窗外天色已透出黎明前最深的墨蓝,寒意刺骨,预示着狂欢的终结。残烛泪尽,只余一缕细弱的青烟袅袅盘旋,最终消散在冰冷的空气里。四肢百骸还残留着酒精带来的松弛和暖意,但冰冷的现实,已如同潜行的毒蛇,随着第一缕微弱的晨光悄然逼近,将松弛的神经再次狠狠勒紧。
最先察觉到这致命不对劲的,是几乎与这世界规则本身融为一体的AI洪武。它的虚拟影像原本因为昨晚被迫“学习”人类划拳这种低效博弈方式而显得有些数据紊乱、光芒黯淡,此刻却猛地凝实起来,眼中原本懒洋洋流动的数据流瞬间变成了刺眼的猩红色,如同瀑布般疯狂刷新,发出一连串尖锐到几乎要撕裂意识的电子警报,直接将还带着宿醉朦胧感的四人从短暂的安宁中彻底惊醒:
【嘀嘀嘀——!!!最高优先级警报!检测到异常高频、高强度加密通讯信号爆发!信号源非严嵩集团已知任何频道!来源方位模糊,信号特征带有极强的空间跳跃伪装,正在尝试强行破解…破解难度极高!】
【信号特征初步分析:编码方式极其古老、复杂,蕴含的数学逻辑迥异于当前主流技术,带有强烈的…隐匿、诡诈与纯粹毁灭性特质。】
【信息片段强行截获并破译(部分):关键词识别——‘影月’、‘时机已至’、‘苏醒’、‘全面收割’、‘清除一切不稳定因素’…】
【威胁等级重新评估:发现全新的、未知的敌对势力\/组织,暂定代号:“影月”。威胁等级:无法完全判定!初步判定为——极高危!其能量签名与已知大明境内任何势力(包括严嵩)均不符,其存在本身即为一个高度危险的异常信号!】
“影月?”太子朱载堃几乎是瞬间就从残存的酒意中挣脱出来,瞳孔骤缩,眉头紧紧锁成一个川字,低声重复着这个充满了冰冷与不祥气息的名字,仿佛要将这两个字嚼碎。
利玛窦神父也猛地扶正了滑到鼻尖的琉璃眼镜,脸上因酒精泛起的红潮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学者面对未知谜题时的极度凝重与不安:“一个新的组织?在严嵩与我们激烈对抗的这个节骨眼上突然出现?是敌是友?他们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捻着胸前的十字架挂坠。
陈远心中猛地一沉,仿佛一块冰坠入刚刚被酒暖热的心口,刚松快没多久的心弦再次绷紧,几乎能听到咯吱作响的声音。他下意识地看向身旁的沈青璃,她也已完全恢复了平日的清冷与戒备,周身气息如同出鞘的利剑般锋锐,对他微微摇了摇头,眼神明确表示:从未听闻过“影月”之名。
AI洪武的警报还在持续输出,冰冷的电子音带着前所未有的严肃:
【根据截获的极其有限的信息碎片进行逻辑推演分析,‘影月’组织的行动目标似乎与混沌引擎存在关联,但其目的并非如严嵩那般试图掌控或利用引擎,更倾向于…更为直接的‘收割’其积累的核心能量,或者…更为极端——‘清除’包括引擎本身在内的一切被其定义为‘不稳定因素’的存在。其行事风格预计比严嵩集团更为诡秘、高效、且绝对冷酷。】
【严重警告!本AI核心数据库进行全方位对比扫描显示,该组织可能拥有远超当前时代理解范畴的、极高的反侦察及信息战能力!其对信号的处理方式…近乎于艺术层面的抹除!】
【紧急协议启动:为应对潜在的信息渗透与反制,春节限定版‘中国红’喜庆UI皮肤及《恭喜发财》循环背景音乐将于10秒后强制下线!系统将进入最低功耗隐匿模式!】
【系统主题切换中…3…2…1…】
【切换完成。当前系统主题已强制更改为:‘末世废土求生’默认主题。主界面背景色调整为:压抑的、毫无生机的灰暗色调。环境模拟音效更换为:持续不断的、令人不安的风声萧瑟。祝您好运,顽强但脆弱的碳基生物们。愿你们的光合作用…哦抱歉,你们不进行光合作用。愿你们的肾上腺素储备充足。】
仿佛是为了用最直观的方式印证AI这番令人毛骨悚然的警告,窗外,原本该逐渐清晰起来的、属于清晨的细微声响——早起的麻雀啁啾、远处海河码头传来的模糊汽笛、甚至隔壁院落早起者轻微的咳嗽声——在这一刻,骤然消失了。不是逐渐减弱,而是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巨手猛地扼住喉咙,瞬间归于死寂。一种诡异的、令人心脏骤停的绝对寂静沉重地笼罩下来,连原本应该呼啸的寒风,都仿佛被某种看不见的、贪婪的物质彻底吞噬殆尽,不留一丝痕迹。
【导航语音(切换至带着骂骂咧咧却又透着一丝紧张的天津话):得!年算是过完了!饺子也造了,炮仗也放了,小手儿也拉了(虽然就一会儿)!该来的还是来了!嘛“影月”?听着就跟他娘地里的腻虫似的,专挑人刚松快点儿的时候冒头!晦气!真他娘晦气!您二位这刚捂热乎点儿的关系,可得攥紧点咯!前有严嵩这头饿狼,后头又来了个不知道是嘛玩意的“影月”,这日子,真他娘刺激得过头了!】
陈远下意识地蜷缩了一下手指,昨夜那糖葫芦残留的甜意和与沈青璃指尖交握时传来的温热触感,似乎还在皮肤上留有微弱的印记,此刻却已被这突如其来的、更加深邃冰冷的威胁感彻底覆盖。他深吸了一口冰冷的、带着“废土”主题特有压抑感的空气,感觉肺部都充满了铁锈般的寒意。
沈青璃无声地走到破旧的窗边,用指尖极其小心地撩起一角满是灰尘的窗帘,向外望去。她的背影在灰暗压抑的晨光勾勒下,显得格外单薄,仿佛随时会被窗外那无形的死寂吞噬,却又以一种惊人的韧性挺直如松,仿佛没有什么能将她压垮。
“看来,”她清冷的声音打破了屋内令人窒息的寂静,每个字都像冰珠落在玉盘上,清晰而寒冷,“我们的敌人,从来就不止一个严嵩。”
太子朱载堃面色凝重得如同寒铁,缓缓点头,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粗糙的桌面:“‘影月’…听其名,观其行迹,绝非善类。且其目标若真是‘清除’引擎,甚至可能波及整个天津卫的生灵…这等视万物为刍狗的心性,比严嵩的贪婪更为可怕。”
利玛窦神父忧心忡忡地在胸前画了个十字,低声道:“上帝保佑…我们必须尽快弄清这个‘影月’的底细和目的,否则一旦陷入腹背受敌的绝境,形势将万分危急。”
刚刚因为皇会胜利而艰难撕开的一丝希望曙光,瞬间被这更加浓重、更加未知的阴霾彻底覆盖。严嵩的威胁尚未解除,一个更加神秘、更加危险、如同从古老阴影中走出的“影月”组织,已如幽灵般,在黎明前的至暗时刻,显露出了它狰狞的一角。
陈远默默地握紧了拳头,骨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他感受到的不是纯粹的恐惧,而是一种沉甸甸的、压得人喘不过气的责任感和前所未有的紧迫感。他再次看向窗边那道清丽而无比坚韧的身影,心中暗自发誓:无论如何,这条路,必须走下去,为了已经取得的微小胜利,也为了身边这些并肩作战的伙伴。
新的风暴,远比想象的更加猛烈、更加诡异,已然来临。而他们这支小小的、疲惫不堪的队伍,在经历了短暂如泡影的春宵酒暖后,不得不再次收拾行装,踏上一条更加凶险未卜、迷雾重重的征途。昨夜掌心残留的那一丝微弱的温暖,或许将成为他们穿越这即将到来的、漫长而酷寒的严冬的,唯一薪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