赌石场的惊魂逃亡之后,筹集经费的计划彻底搁浅。四人身心俱疲,加之在机械局干了一天粗活,又钻了一夜水道,身上早已是汗渍、机油、尘土混合,气味着实感人。就连一向注重仪表的太子,也忍不住微微蹙眉,下意识地拉开了一点衣领。
“需得找个地方清洗一番,再作打算。”沈青璃提议道,她虽能忍,但洁净总是好的。
天津卫作为漕运枢纽,五方杂处,各类服务行业兴旺。公共澡堂便是其中一大特色。很快,他们便找到一家门脸颇大、挂着“龙泉池”幌子的澡堂。
男女分浴。沈青璃自然去了女堂那边。陈远、太子和利玛窦则走进了男堂的入口。
一掀开厚重的棉布帘子,一股混合着硫磺、皂角、汗水和浓郁水蒸气的复杂气味便扑面而来,其中还夹杂着此起彼伏的聊天声、泼水声、以及…某种难以言喻的、属于大量男性肉体聚集的独特气息。
【环境监测:温度38c,湿度99%。检测到大量水蒸气、皂苷分子、皮脂酸及…不可描述之混合气体。】
【视觉模块已启动自动和谐打码及雾化处理,优先保障宿主心理健康。】
【温馨提示:空气质量较差,建议开启内循环或短暂屏息。如需排气模式,需额外支付5积分。】
陈远:“…” 他决定默默忍受。
眼前是一个极大的厅堂,雾气缭绕,白茫茫一片,几乎看不清远处。一个个热水池如同小型泳池般分布其中,许多模糊的人影或泡在水中,或坐在池边,享受着热水带来的松弛。更远处传来搓澡师傅有力的拍打声和顾客偶尔发出的既痛苦又舒爽的呻吟。
饶是太子见多识广,也被这“赤诚相见”的宏大场面震了一下,脚步有些迟疑。利玛窦更是目瞪口呆,看着眼前白花花一片(在系统打码下变成一片模糊马赛克)的景象,连连在胸前画着十字,喃喃着“上帝宽恕”。
陈远倒是适应得快,既来之则安之。他交了钱,领了三条看起来不算太新的毛巾和一小块皂角,找了个相对人少的角落,开始脱衣服。
太子犹豫再三,最终还是咬着牙,背过身去,动作僵硬地开始解那身脏兮兮的工服,耳根微微发红,努力维持着最后的皇家体面。利玛窦则研究了一下那皂角,似乎想分析其化学成分。
三人迅速脱了个精光(系统贴心地给关键部位打上了厚厚的、随着移动而移动的卡通马赛克),用毛巾略作遮掩,快步走入一个热水池中。
“唔…”滚烫的热水包裹住疲惫的身体瞬间,三人几乎同时发出了一声满足的喟叹。连日的紧张、疲惫和污垢,似乎都在这一刻被烫化了少许。
氤氲的雾气成了最好的掩护。水池周围人声嘈杂,各种闲聊吹牛的声音混在一起,反而形成了一种奇特的隐私感。
太子凑近陈远,声音压得极低,被水声和别人的谈话声掩盖:“陈兄,甲字库守备如此森严,硬闯绝非良策。白日我搬运材料时,隐约听得两个老匠人交谈,似乎提及甲字库每逢初一、十五子时,会有一队固定人马运送废弃料出局,或许那时守卫会有片刻松懈?”
陈远精神一振,也压低声音回应:“殿下此讯极为重要!初一…便是后日!我们或可借此机会,伪装成运送废料之人,或在其交接之时潜入!”
【导航语音(天津话):嚯!澡堂子里头开小会?您了二位这机密会谈地点选得够别致啊!】
两人头靠得极近,在雾气中低声交换着信息和想法,浑然不觉在旁人看来,这画面有多么…诡异。
正当他们讨论得投入时,一个洪亮的声音在旁边响起:“二位爷,看着面生啊?头回来?”
两人吓了一跳,猛地分开,只见一个身材壮硕、只在腰间围了条毛巾、浑身冒着热气、皮肤被搓得通红的搓澡老师傅,正笑眯眯地看着他们,手里拿着一个粗糙的丝瓜瓤。
“啊…是,是头回来。”陈远连忙应道,心中暗叫不好。
老师傅目光在太子那即便泡在热水里也难掩矜贵的气质和陈远身上与工匠截然不同的细腻皮肤上扫过,嘿嘿一笑:“二位爷不像咱这卖力气的人啊。怎么着?是来天津卫做买卖的?”
太子紧张得肌肉都绷紧了,生怕暴露身份。
陈远急中生智,干笑两声:“老师傅好眼力。我们…我们是南方来的行商,贩些丝绸茶叶,这不路上遭了水匪,货没了,只好先找点零工干着,攒点盘缠回家…”他一边说,一边暗自祈祷这说辞能蒙混过关。
那搓澡师傅闻言,倒是收起了几分探究,多了些同情:“唉,这世道不太平呐!倭寇闹完水匪闹!都不容易!来来来,相逢即是有缘,老汉我给二位好好搓搓,去去晦气!保证搓得干干净净,红红火火,时来运转!”
说着,不等两人拒绝,便大手一挥,对旁边喊道:“伙计!把这两位爷扶到搓床上去!”
立刻有两个小伙计上来,几乎是半请半架地把还在懵圈的陈远和太子弄到了旁边的搓床上。
接下来的经历,堪称一场“酷刑”。
老师傅手劲极大,那粗糙的丝瓜瓤如同锉刀一般刮过皮肤,疼得陈远龇牙咧嘴,差点叫出声。太子更是浑身僵硬,咬紧牙关,额头青筋暴起,仿佛不是在享受搓澡,而是在忍受凌迟。啪啪的拍打声不绝于耳。
【系统提示:检测到宿主正在遭受高强度物理摩擦。皮肤表层角质大量脱落。】
【建议:兑换《搓澡生存指南》或《如何优雅地惨叫而不失风度》。】
“哟!这位爷,您这身上细皮嫩肉的,没怎么干过粗活吧?”
“嘿!这位爷,您绷那么紧干嘛?放松!哎呦,这泥儿搓下来,够肥二亩地了!”
老师傅一边卖力工作,一边还在不停地“盘问”和点评。陈远只能哼哼唧唧地应付着,太子则紧闭双眼,一言不发,仿佛已经灵魂出窍。
然而,在这近乎“坦诚相见”的酷刑和老师傅絮絮叨叨的“盘问”中,某种奇特的、男人之间的友谊似乎在悄然滋生。当所有的身份、地位、伪装都被热水和搓澡巾粗暴地褪去,剩下的似乎才是最本质的、共同承受“磨难”的难兄难弟。
好不容易熬到搓澡结束,两人浑身通红,像是被煮熟的虾子,但确实感到了一种脱胎换骨般的轻松。
重新泡回热水池中,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劫后余生的庆幸和无奈。太子甚至忍不住,极轻地、无奈地摇了摇头,嘴角扯出一个极其微小的弧度。
经历了这番“赤诚”相见和共同“受刑”,他们之间那种因身份差异而产生的最后一点隔阂,似乎也在这氤氲的雾气中消散了大半。一种更接地气、更坚实的“革命友谊”悄然升华。
【弹幕:哈哈哈公开处刑!】
【弹幕:太子:这辈子没这么羞耻过!】
【弹幕:但关系确实变铁了呢!(奇怪的方式增加了)】
当三人终于清洗干净,换上新领的(依旧粗糙但干净的)工服走出澡堂时,天色已晚。与同样洗漱完毕、发梢还带着湿气的沈青璃汇合时,她都隐约觉得,陈远和太子之间的气氛,似乎比进去之前…融洽自然了许多?
虽然经费还没着落,但至少身体清爽了,更重要的是,一个可能潜入甲字库的机会,已然浮现。
夜色中,四人目光坚定。
后日初一,子时,将是他们行动的时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