庞统看着他，空洞的眼神似乎闪烁了一下，但很快恢复如常。“你的损伤会导致不可预测的后果。”
“什么后果？”
“信息不足，无法回答。”又是这个回答。
元歌感到一丝挫败。但他暂时压下了疑虑。“带我去找资源点。”
庞统点了点头，转身开始引路。
他们在无尽的纯白中前行。元歌默默记下庞统的移动模式，他确实像是在遵循某种内在的导航，偶尔会调整方向，避开那些看起来完全一样的区域。
期间，元歌又尝试问了几个问题，关于镜域的起源，关于是谁创造了庞统，关于离开的方法。
庞统的回答要么是“信息不足”，要么是“权限未解锁”，要么干脆沉默。
元歌不再浪费口舌。
他保存体力，专注观察。他注意到庞统的行走姿态，呼吸频率，甚至极其微小的习惯性动作，都和自己一模一样。
这绝不仅仅是外形的复制。
又走了很长一段路，就在元歌感到体力下降明显时，前方出现了不同的景象。
一片大约十平方米的区域，地面上不再是纯白，而是覆盖着一层浅蓝色的、类似苔藓的物质。在这片“苔藓”的中央，生长着几株半透明的、结着浆果的植物，旁边还有一小洼清澈的液体。
“资源点。”庞统确认道。
元歌谨慎地靠近。他用手指沾了一点液体，嗅了嗅，无色无味。他又观察那些浆果，形态是他从未见过的。
“检测成分。”他习惯性地下令，然后才想起内置AI已经失效。
“液体：h?o，纯度99.97%。果实：含碳水化合物、维生素、微量元素，无已知毒素。”庞统的声音在一旁响起，流利地报出了一串数据。
元歌惊讶地看向他：“你如何得知？”
“基础扫描功能。”庞统回答，仿佛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元歌沉吟了一下。
风险始终存在，但饥渴是更迫切的威胁。他决定尝试。他俯身喝了一些水，清冽甘甜。然后摘下一颗浆果放入口中，果肉入口即化，带着淡淡的能量感，迅速缓解了身体的疲惫。
他吃了一些果子，喝足了水，感到体力恢复了不少。他注意到庞统只是站在资源点边缘，静静地看着他，没有任何获取资源的意思。
“你不需要？”元歌问。
“我依赖镜域能量维持。”庞统回答。
元歌想了想，用一片较大的苔藓叶卷成容器，装了一些水和几颗浆果，准备带走。
当他做完这一切，准备起身时，脚下的浅蓝色苔藓区域突然开始迅速褪色、收缩。
几乎同时，庞统猛地冲上前，一把将他拉离那片区域。
就在元歌离开的下一秒，那片区域彻底恢复了纯白，仿佛之前的资源点从未存在过。
“资源点有时效性。”庞统解释道，松开了手。
元歌看着手中用苔藓叶做成的水囊，意识到这种材料本身也在缓慢消散。他必须尽快找到下一个点。
他们继续漫无目的地行走在这个纯白迷宫。期间又经历了一次小规模的空间褶皱，这次元歌提前察觉，与庞统一同规避开了。
长时间的寂静行走，重复到令人麻木的景象，元歌的思维开始不受控制地活跃起来。
他回忆起实验室的事故，回忆起“灵核”那极不稳定的能量签名。
镜域……这里的一切似乎都与那种能量 有某种相似之处。难道这里是灵核能量撕裂出的一个亚空间？而庞统……
他看向身边沉默的同行者。
庞统的存在是最大的谜团。
他看起来拥有独立意识，能自主行动，甚至能评估风险做出决策，但他的行为模式又严格地围绕着“元歌”这个中心，并且对自身来源和目的知之甚少。
一个可怕的猜想逐渐在元歌心中成形。
为了验证这个猜想，他故意放慢了脚步，表现出疲惫的样子。庞统立刻相应地调整了速度。
又走了一段，元歌突然停下，捂住了额头，身体微微摇晃。
“检测到你的生命体征下降。”庞统立刻转向他，语气里似乎多了一丝难以察觉的急促，“需要立即休息。”
元歌顺势靠在……其实并无一物的空气中，但庞统迅速伸出手臂，支撑住了他。手臂坚实稳定，带着与人体无异的温度。
元歌借着这个姿势，手指看似无意地搭在了庞统的颈侧。那里，皮肤之下，应该流淌着血液的地方……
他感受到了。
平稳的、规律的搏动。和他自己胸腔内的心跳，完全同步。
一下，两下，分毫不差。
元歌猛地抬起头，撞进庞统深寂的眼眸中。那双眼底极深处，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金色流光，快得像是错觉。
庞统安静地回视他，对于元歌试探脉搏的动作没有任何反应，仿佛理所当然。
“你的心跳。”元歌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某种确信的寒意。
“我们的心跳。”庞统平静地纠正道。
空气仿佛凝固了。
纯白空间里，两个一模一样的人对峙着，一个眼中是无法掩饰的震惊与冰冷，另一个却依旧深寂无波，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最基本的事实。
“你是我。”元歌一字一顿地说，这不是疑问，而是结论。
灵核能量暴走时，撕裂的不仅是空间，可能还有他的部分精神意识？
或者更深层的东西？
这个镜域，这个庞统，都是那场事故的产物？
一个基于他自身意识碎片构建的牢笼和倒影？
许多疑问在他心中产生。
庞统沉默了片刻，似乎在处理这个问题。最终，他给出了一个更奇怪的回答。
“我是庞统。”他重复了最初的自我介绍，然后，缓缓地补充了一句，声音低得像耳语，却清晰地传入元歌耳中，“我是你的……可能性。”
可能性？什么可能性？元歌紧紧盯着他，试图从那片空洞中找到答案。
突然，整个空间剧烈地震动起来，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强烈。
远处的雾气疯狂卷动，不是一道，而是数十道空间裂痕同时出现、蔓延，如同破碎的镜面，疯狂吞噬着周围的一切。
嗡鸣声尖锐刺耳，巨大的吸力从四面八方传来。
“核心紊乱，”庞统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明显的急促，他甚至下意识地更紧地抓住了元歌的手臂，将他拉近自己，“必须立刻离开当前层级。”
“层级？离开去哪里？”元歌在剧烈的震动中勉强保持平衡，大声问道。
庞统没有立刻回答。
他的双眼之中，那些原本深寂的黑色迅速褪去，被一种纯粹而明亮的金色光芒所取代，那金光流转着，如同高速运行的数据流，充满了非人的神性。
他猛地抬起另一只手，对着前方疯狂蔓延的裂痕群。指尖迸发出强烈的金色光芒，那光芒并不刺眼，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秩序的力量。
金光所过之处，狂暴的空间裂痕如同被抚平一般，蔓延的速度明显减缓，甚至有些较小的裂痕开始闭合。
但庞统的身体也在微微颤抖，他眼中金色的数据流变得有些不稳定，脸色似乎更加苍白了一些。
“你在做什么？”元歌震惊地看着这一幕。这个自称庞统的存在，竟然在对抗这个空间的崩溃？
“尝试稳定接口……”庞统的声音变得有些断续，似乎消耗巨大，“但紊乱度太高……只能短暂开辟临时通道……”
他前方的金光汇聚成一个不断旋转的漩涡，漩涡中心不再是纯白或裂痕后的黑暗，而显现出一些模糊的、快速闪动的景象——茂密的绿色植被、炽热的沙漠、钢铁城市的剪影……仿佛是不同的世界碎片。
“通道另一端是哪里？”元歌急问。
“未知……随机链接……”庞统的声音越发吃力，“抓紧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