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山风如同无数把淬了寒冰的细刃,呼啸着灌入扁鹊深青色的衣袍,割在脸上,带来刺骨的痛意。
他攀附在陡峭得近乎垂直的绝壁之上,脚下是深不见底、云雾缭绕的幽谷。
每一次向上挪动,都伴随着碎石滚落的簌簌声响,坠入下方永恒的寂静。
三天两夜,不眠不休的跋涉和搜寻,几乎耗尽了他的体力。
衣袍被荆棘划破多处,露出的皮肤上布满了细小的血痕和擦伤。
但他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却燃烧着一种近乎偏执的亮光,死死盯着上方不远处,一片被嶙峋怪石和枯藤遮蔽的阴影缝隙。
在那里,几片细长如柳、叶脉在昏暗天光下隐隐透出诡异暗金色的叶片,顽强地从石缝中探出头来。
碧落藤。
扁鹊的心跳猛地一撞。他深吸一口气,冰冷的空气刺痛了灼热的肺腑。
他一手死死抠住岩壁上一条凸起的石棱,指关节因用力而泛白,另一手则极其缓慢、极其谨慎地伸向腰间悬挂的那个特制玉匣。
玉匣内壁光滑,匣盖上刻着细密的符文,用以隔绝剧毒。
就在他的指尖即将触碰到那几片暗金色叶片的刹那——
“嘶——!”
一声极其轻微、却带着致命威胁的破空声,猛地从石缝深处响起。
一道细长的黑影,快如闪电,带着腥风,直射扁鹊探出的手腕!
那是一条通体漆黑、唯有三角头颅上两点猩红如血的毒蛇。
扁鹊瞳孔骤缩,攀岩的手猛地发力,身体在千钧一发之际硬生生向后一荡。
那毒蛇的獠牙几乎是擦着他手腕的皮肤掠过,冰冷的鳞片刮过手背,带来一阵令人头皮发麻的触感。
毒蛇一击不中,细长的身躯在半空中诡异地一扭,竟如附骨之疽般再次弹射而来,目标直指扁鹊的咽喉!
死亡的寒意瞬间攫住了扁鹊的心脏。他身体悬空,无处借力。
情急之下,他唯一能动的另一只手猛地松开腰间的玉匣,五指成爪,带着一股狠厉的劲风,不闪不避,竟直直抓向那毒蛇的七寸。
“噗嗤!”
一声令人牙酸的闷响。扁鹊的手精准地扣住了毒蛇冰冷的躯体,巨大的握力瞬间捏碎了它的骨骼。
腥臭的蛇血溅了他满手。那蛇头在临死前猛地一扭,锋利的毒牙狠狠刺入了他手背的虎口位置。
尖锐的剧痛混合着一种冰凉的麻痹感,瞬间从伤口处炸开,顺着手臂的脉络向上蔓延。
扁鹊闷哼一声,额头瞬间布满冷汗。但他眼中凶光更盛。
捏着蛇尸的手非但没有松开,反而更加用力,仿佛要将那滑腻冰冷的死物彻底碾碎。
他借着身体荡回的势头,另一只攀岩的手再次死死抓住石棱,稳住了身形。
剧毒在体内迅速扩散,手臂开始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视野也出现了一丝模糊的重影。但他盯着那片近在咫尺的碧落藤的目光,却燃烧着一种近乎疯狂的执拗。
他咬紧牙关,舌尖尝到了一丝血腥味。强忍着眩晕和手臂的麻痹,他再次伸出手,这一次,动作更快、更狠。
五指如同铁钳,猛地攫住了那几片暗金色的藤叶,连同下方一小段深褐色的、布满瘤状突起的藤茎,狠狠一拽。
“咔嚓”一声脆响,藤茎应声而断。
一股极其辛辣、带着强烈腐蚀性气息的墨绿色汁液,立刻从断裂处涌出,沾染在扁鹊的手上。
被汁液沾染的皮肤,瞬间传来火烧火燎般的剧痛,同时伴随着一种诡异的、深入骨髓的阴寒。
双重的剧毒,蛇毒与碧落藤的毒液。
扁鹊眼前猛地一黑,身体晃了晃,险些从崖壁上坠落。
他猛地咬破自己的下唇,剧烈的刺痛让他强行保持住最后一丝清醒。
他飞快地将那截沾满剧毒汁液的碧落藤塞进腰间的玉匣,“啪”地一声合上盖子。
做完这一切,他再也支撑不住,一口带着腥甜的黑血猛地从口中喷出,眼前彻底陷入一片旋转的黑暗。
他仅存的意识驱使着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身体死死贴附在冰冷的岩壁上,任由那双重致命的毒素在体内疯狂肆虐,意识如同断线的风筝,急速坠向无边的深渊。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是一瞬,也许是漫长的一个时辰。
扁鹊被一股钻心蚀骨的剧痛强行唤醒。他发现自己趴在冰冷潮湿的岩石上,半边身体悬在悬崖之外。
手臂肿胀发黑,被蛇咬伤的虎口和沾染了碧落藤汁液的手掌,皮肤如同被强酸腐蚀过,呈现出可怕的焦黑色,边缘还在缓慢地溃烂,发出阵阵恶臭。
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胸腔内撕裂般的疼痛,那是碧落藤毒气入体的征兆。
他艰难地转动了一下头颅,看到了腰侧那个完好无损的玉匣。一丝微弱的、近乎扭曲的释然掠过他剧痛的心头。
他挣扎着,用那条还算完好的手臂,颤抖着从怀中摸出一个小巧的瓷瓶。
里面只剩下三粒赤红色的药丸,是他用多种剧毒之物以毒攻毒炼制的临时保命丹,副作用极大。
他毫不犹豫地倒出两粒,塞入口中,干涩地吞咽下去。
一股狂暴灼热的力量瞬间在体内炸开,如同点燃了一团烈火,强行压制住肆虐的蛇毒和碧落藤的阴寒之毒,带来一阵短暂的、虚浮的力量感。
但也让他本就千疮百孔的身体承受着更大的负荷,血管在皮肤下突突跳动,仿佛随时会爆裂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