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添丁的手一紧,差点把手机捏碎。
“说清楚,什么检查组?”
“就是市林业局和市场监管局的人,一共来了七八个,带着执法记录仪,说咱们木材加工厂涉嫌非法开采林木资源,要查账查货。”张二奎的声音急得都快变调了。“哥,咱们那些木材,都是从正规渠道买来的啊,手续齐全,怎么就非法了?”
沐添丁深吸了一口气,脑子飞快转着。
这个时间点,这么快的反应,明摆着是冲他来的。
“二奎,别慌。”他的声音很稳。“让他们查,账本给他们看,采购合同、运输单据、林业许可证,所有的东西都给他们看。咱们手续齐全,他们查不出什么。”
“可是哥……”张二奎还想说什么。
“听我的。”沐添丁打断了他。“你现在就去把所有手续都找出来,整整齐齐摆在桌上。他们要查,就让他们查个够。记住,态度要客气,但也别怂。咱们没做亏心事,不怕他们查。”
挂了电话,沐天娇在旁边急得团团转。
“哥,他们这是报复!肯定是那个化工厂背后的人搞的鬼!”
“我也这么想。”沐添丁站起身,在房间里来回走了两步。“他们这是想两头出击,一边压我们这边的举报,一边从我那边下手,逼我退让。”
“那怎么办?”
“办?”沐添丁停下脚步,脸上露出一个冷笑。“他们想玩,那就陪他们玩。我倒要看看,是他们的手段多,还是我的办法多。”
他掏出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
电话响了三声,那头传来一个沉稳的男声。
“添丁?”
“刘叔,是我。”沐添丁的语气恭敬了几分。“有件事想麻烦您。”
电话那头的人叫刘建国,是省林业厅的一个老科长,快退休了,跟沐添丁家是世交。当年沐添丁父亲在山里护林的时候,刘建国还是个年轻的技术员,两人关系处得不错。
“说吧,什么事?”
沐添丁把市里检查组突然查厂的事简单说了一遍。
刘建国那边沉默了几秒。
“你那个木材加工厂,手续都齐全吗?”
“齐全,一张不少。”沐添丁很肯定。“我当初办厂的时候,就是按照您教我的那套流程走的,所有证照都是正规申请下来的。”
“那就不怕。”刘建国的声音轻松了些。“他们要查就让他们查,只要手续没问题,他们查不出什么。不过……”
他顿了顿。
“你最近是不是得罪什么人了?”
沐添丁苦笑了一下。
“得罪了一个化工厂,还有背后的一些人。”
“化工厂?”刘建国的声音提高了。“长盛化工?”
“刘叔您也知道?”
“这厂子在省里都挂了号。”刘建国叹了口气。“背后关系很复杂,环保问题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不过市里一直压着,不让往上报。你怎么惹上他们了?”
沐添丁把妹妹举报化工厂被学校处分,自己带着村民去省环保厅反映问题的事说了一遍。
刘建国那边又沉默了。
“添丁,你这胆子可够大的。”
“没办法,我妹妹被欺负了,我总不能看着不管。”沐添丁的语气很平静。“而且那些村民,确实被害惨了。刘叔,这事儿我不能退。”
“我没说让你退。”刘建国的声音里带了点欣慰。“你这性子,倒是随了你爸。当年你爸为了护林,也是这么硬气。”
他停了停。
“这样,你那边的事我帮你盯着。市里要是敢乱来,我就往上捅。林业厅这边,我还是能说上话的。”
沐添丁松了口气。
“谢谢刘叔。”
“谢什么,你爸当年救过我的命,这点小忙算什么。”刘建国的语气严肃起来。“不过你自己也要小心,长盛化工背后的人,手段不干净。你既然要跟他们斗,就得做好长期战斗的准备。”
“我有准备。”
挂了电话,沐添丁感觉肩膀上的担子轻了一些。
有刘建国在省里盯着,市里就算想在林业手续上做文章,也不敢太过分。
但这只是守住了一头。
另一头,化工厂那边,还得继续盯着。
他转过身,对沐天娇说:“你今晚联系一下你那些同学,明天咱们再去一趟省环保厅,盯着调查结果。”
“哥,你不回去看看厂子吗?”
“不急。”沐添丁摇摇头。“二奎能应付得来。现在最重要的,是盯住化工厂这边。只要他们这边出了问题,市里就算想保他们,也保不住。到时候,他们自己都自顾不暇,哪还有功夫来查我的厂子?”
沐天娇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
“哥,你这是……打蛇打七寸?”
“对。”沐添丁笑了。“他们想两头出击,我就专攻一头。只要化工厂这边垮了,其他的都好说。”
第二天一早,沐添丁和沐天娇又出现在省环保厅门口。
这次他们没有带着一大群人,就两个人。
接待他们的还是昨天那个戴眼镜的中年干部。
“你们怎么又来了?”干部的脸色有些不耐烦。“调查结果还没出来,你们着什么急?”
“我们就是来问问进度。”沐添丁的态度很客气,但也很坚持。“长盛化工的问题,调查组昨天已经取证了,应该有初步结果了吧?”
干部的脸色变了变。
“这个……还在走程序。”
“走程序需要多久?”
“这个不好说……”
“那我们就在这儿等。”沐添丁直接在大厅的椅子上坐下来。“等到有结果为止。”
干部的脸色更难看了。
“你这是干什么?这里是省环保厅,不是你家客厅!”
“我也没说这是我家客厅。”沐添丁笑了笑。“我就是来反映问题的群众,等个结果,不过分吧?”
干部被噎得说不出话,转身就走。
沐添丁和沐天娇就这么在大厅里坐着,一坐就是一上午。
中午的时候,那个林组长出现了。
“小沐,你怎么在这儿?”
“林组长。”沐添丁站起身。“我来问问调查结果。”
林组长看了看周围,压低声音说:“跟我来。”
两人跟着林组长走进一间办公室。
林组长关上门,脸色有些凝重。
“调查结果出来了,长盛化工确实存在严重的违法排污行为。污水处理设施形同虚设,所有废水都是直排。按照规定,应该立刻责令停产整顿,并处以罚款。”
沐添丁的心里一喜。
“那太好了!”
“但是……”林组长的话锋一转。“市里那边有意见。”
沐添丁的心又提了起来。
“什么意见?”
“市里说,长盛化工是重点企业,关系到上千人的就业问题,不能轻易停产。他们要求给企业一个整改的机会,边生产边整改。”林组长叹了口气。“省厅这边,也有人支持市里的意见。所以现在还在讨论,没有定论。”
沐添丁的脸色沉了下来。
“边生产边整改?那不就是继续排污?那些村民怎么办?他们的水源继续被污染,庄稼继续绝收,这笔账谁来算?”
“我理解你的心情。”林组长的语气也很无奈。“但是现在的情况就是这样,我们也在争取,但是……压力很大。”
沐添丁站在那里,沉默了好一会儿。
然后他抬起头,看着林组长。
“林组长,如果省厅这边顶不住压力,那我就换个地方反映。”
林组长一愣。
“你想去哪儿?”
“中央环保督察组。”沐添丁的话很平静。“我听说,今年下半年会有中央督察组下来巡查。我可以等。”
林组长的脸色变了。
“你……你这是要把事情闹大啊。”
“不是我要闹大,是他们逼的。”沐添丁的语气里带着一股狠劲儿。“他们想压,我就往上捅。省里压不住,我就捅到部里,部里压不住,我就捅到中央。我就不信了,这么大的污染问题,真的就没人管!”
林组长看着他,半天没说话。
最后,他长叹了一口气。
“行,我再去争取一下。你先别急着往上捅,给我三天时间。”
“好,我等三天。”
走出省环保厅,沐天娇小声问:“哥,你真的要去找中央督察组?”
“当然。”沐添丁的脸色很平静。“该用的办法都得用。他们想拖,我就逼着他们不能拖。”
手机又响了。
还是张二奎。
“哥,那帮人查了一整天,没查出什么问题,刚走。”
沐添丁松了口气。
“嗯,辛苦了。”
“不过哥……”张二奎的声音有些犹豫。“他们走之前说了一句话,让我转告你。”
“什么话?”
“他们说,识相的话,就别管闲事了。不然下次来,可就不是查账这么简单了。”
沐添丁冷笑了一声。
“你回他们一句话。”
“什么话?”
“就说,老子奉陪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