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瞎子!
沐添丁的脑子里嗡的一声,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凝固。
不是野猪,是熊。
二柱那句“站起来比俺还高”,彻底打碎了所有人发财的美梦,换上了对死亡的恐惧。
“跑!快跑啊!”
不知是谁先喊了一嗓子,刚刚还纪律严明的队伍瞬间炸了锅。几个胆小的已经转身,连滚带爬地就想往山下冲。
“都他娘的站住!”
一声炸雷般的怒吼,压过了林子里的所有杂音。
是沐添丁。
他没有退,反而上前一步,像一根钉子死死地钉在了原地。他一把揪住离他最近的一个汉子,那人被他拽得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谁敢乱跑,老子先废了他!”
沐添丁的呵斥带着一股不容置喙的狠劲,让那几个想跑的人硬生生停住了脚。
所有人都看向他,脸上是掩饰不住的恐惧和慌乱。
“添丁哥……那……那是黑瞎子啊!会拍死人的!”
“是啊添丁哥,咱们惹不起,快撤吧!”
沐添丁没有理会这些杂音,他的大脑在飞速运转。
跑?
现在跑就是找死。在山林里,人永远跑不过一头被激怒的熊。分头跑,只会被逐个击破,死得更惨。
唯一的生路,就是干掉它!
他的心脏开始狂跳,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一个疯狂的念头。
风险巨大,但回报也同样巨大。
一个熊胆,一副熊掌,上百斤的熊肉……这些东西要是换成钱,天娇几年的学费都有了。苏婉那丫头,也能吃上几个月的饱饭。
干了!
“刘红兵!”沐添丁猛地扭头,在人群里找到了那个负责背火药的瘦子。
刘红兵脸色惨白,牙齿都在打颤。“在……在,添丁兄弟。”
“炸药!给我!”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愣住了。
用炸药?炸黑瞎子?
这简直是疯了!山里放炮,动静太大了,万一引来别的什么东西,那都是天大的麻烦。
“添丁,三思啊!这可不是闹着玩的!”一个年长的汉子劝道。
“没时间三思了!”沐添丁一把从刘红兵怀里夺过那个沉甸甸的油纸包,“想活命的,就都听我指挥!不想活的,现在就滚!”
他的威严镇住了所有人。没人再敢多说一个字。
沐添丁摊开手,那是一个用油纸和麻绳裹得严严实实的炸药包,引信露在外面。
他快速扫视了一下周围的地形,指着不远处一处陡峭的岩壁下方。“都过去!躲到那后面去!快!”
众人不敢怠慢,连滚带爬地朝岩壁跑去。
“铁柱!”沐添丁又喊。
“哎!”铁柱虽然吓得腿软,但还是应了一声。
“你小子机灵,现在再给你个活儿。去,绕到那畜生的侧面,弄出点动静,把它往这边引!记住,别靠太近,也别让它跟丢了!”
“啊?”铁柱的脸瞬间又白了一层。这不就是当诱饵吗?
“怕了?”
铁柱咬了咬牙,看着沐添丁那双沉静的眼睛,一股血气也涌了上来。“不怕!添丁哥你放心!,如果我回不来,我老娘就托付给你了。”
说完,他抄起一把柴刀,猫着腰,从另一个方向消失在林子里。
沐添丁深吸一口气,对剩下的人命令道:“把弓都拉开!等会儿我把那畜生引到这片空地,你们就用弓箭射它的眼睛和脖子,不用管能不能射穿,就是要激怒它,让它停下来!”
安排好一切,他自己则找了一棵粗壮的大树,将炸药包放在一旁,手里攥着引信和火柴,静静地等待着。
林子里死一般的寂静。
每个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只能听到自己擂鼓般的心跳。
没过多久,侧方的林子里传来一阵“叮叮当当”的敲击声,还夹杂着铁柱声嘶力竭的叫骂。
紧接着,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响彻山林!
“吼——!”
那声音充满了暴虐和狂怒,光是听着就让人两腿发软。
来了!
沐添丁的瞳孔骤然收缩。
只见一个庞大的黑色身影,撞断了无数灌木和细竹,从密林里冲了出来。
那真是一个庞然大物。浑身黑毛油亮,四肢粗壮有力,一双小眼睛里透着嗜血的红光。它人立而起,捶打着自己的胸膛,高度远超一个成年男人。
躲在岩壁后的汉子们,有人吓得直接瘫坐在了地上。
“射!”
沐添丁一声令下。
几支准备已久的土弓箭矢,歪歪扭扭地射了出去。大部分都射偏了,只有一两支扎在了黑熊厚实的皮毛上,根本造不成任何伤害,却成功地激怒了它。
黑熊放弃了追赶铁柱,猩红的眼睛锁定了岩壁这边的众人,发出一声咆哮,迈开四肢,带着一股腥风冲了过来!
大地仿佛都在震动。
“就是现在!”
沐添丁看准时机,划燃火柴,点燃了炸药包的引信。
“呲——”
引信冒出白烟,燃烧的速度比预想的要快!
他没有丝毫犹豫,抓起炸药包,用尽全身力气,朝着黑熊冲来的方向,狠狠地扔了过去!
那个小小的油纸包,在空中划出一道抛物线,精准地落在了黑熊前方不远处。
黑熊显然没见过这东西,它巨大的熊掌一挥,似乎想把这个碍事的东西拍开。
“趴下!!”沐添丁用尽全力吼道。
就在他吼声落下的瞬间。
“轰——!!!”
一声巨响,震得整个山谷都在回荡。
爆炸产生的巨大气浪,将泥土、碎石和断裂的树枝掀上了半空。沐添丁也被这股气浪掀翻在地,耳朵里嗡嗡作响,暂时什么也听不见了。
整个世界都安静了。
不知过了多久,烟尘渐渐散去。
所有人小心翼翼地从掩体后探出头,望向爆炸的中心。
空地上,被炸出了一个大坑。
而那头不可一世的黑瞎子,此刻正一动不动地躺在坑边,庞大的身躯上血肉模糊,尤其是它的头部,几乎被炸烂了。
死了。
真的死了。
短暂的寂静后,人群中爆发出劫后余生的狂喜欢呼。
“死了!添丁哥!我们干掉它了!”
“我的老天爷啊!我们把黑瞎子给炸死了!”
沐添丁从地上爬起来,晃了晃还在发懵的脑袋,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
这次进山,收获远超预期。除了这头价值连城的黑熊,他们还在桦树林里顺利地猎到了两头狍子,顺手打了十多只野鸡和兔子。
回到村里,整个沐家村都轰动了。
当那头巨大的黑熊被抬进院子时,来看热闹的人几乎挤破了门槛。
沐添丁没有独吞,他公平的按照出力大小,给每个跟着进山的人都分了熊肉和狍子肉,卖掉熊胆和熊掌的钱,也分了一大份出去。
剩下的,足够家里开销许久,也给天娇攒下了一笔可观的学费。
夜深了,白天的喧嚣散去。
沐添丁提着一小块熏好的熊肉和一只收拾干净的野兔,走到了村东头的知青点。
那间小屋的窗口,依旧透出一点微弱的灯光。
他推开虚掩的门,苏婉正趴在桌上,对着一本数学题集皱眉苦思。煤油灯的火苗跳动着,映得她的小脸有些发黄,更显清瘦。
听到动静,苏婉抬起头,看到是他,有些意外。
沐添丁把手里的东西放到桌上。“还在看?”
肉香瞬间在小屋里弥漫开来。苏婉看着那块熏得油亮的熊肉,连忙摆手:“添丁哥,这个我不能要,太贵重了。”
“给你就拿着。”沐添丁不给她拒绝的机会,指了指她的习题册,“吃饱了才有力气跟这些东西较劲。这道题,很难吧。”
苏婉一愣,低头看去。
沐添丁很自然地在她身边坐下。一股混合着山野气息和淡淡汗味的男人气息,包裹了过来。
苏婉感觉自己的心跳不自然加快。
“先吃点东西,慢慢来……”
他的声音不高,却很沉稳,带着一种让人信服的力量。
可慢慢地,她的注意力就有些偏离了。
她看着他被灯火勾勒出的坚毅侧脸。
白天那个指挥众人、用炸药猎杀巨熊的男人,和眼前这个男人,身影在悄然间重叠。
一种莫名的情愫,在她心里泛起细微的涟漪。
她知道,他们是两个世界的人。他是这片大山里最优秀的猎手,而她,终究是要通过高考离开这里的。
可此时此刻,在这个安静的、只剩下他和她的夜晚,她却忍不住有些贪恋这份温暖。
苏婉回过神,脸上有些发烫,连忙点头。“嗯,懂了,吃饱喝足后,再好好学习。”
她拿起铅笔,快速地在纸上演算起来,似乎想用这种方式掩饰自己的失神。
沐添丁看着她,没再说话,只是静静地坐在一旁。
小屋里只剩下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
过了一会儿,苏婉停下笔,题目已经解了出来。她把熏肉和野兔往他那边推了推。“沐大哥,这个……你还是拿回去给天佑天娇吃吧。”
“他们有。”沐添丁把东西又推了回去,不容置喙。
苏婉不再坚持,她看着桌上的肉,又看了看眼前的男人,沉默了片刻,忽然轻声问了一句。
“添丁,你……想过以后离开这里,到上海和我生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