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错了?怎么会发错!”沐添丁的眉头瞬间拧成了一个疙瘩。
林杏花急得快哭了,声音里带着哭腔:“我也不知道啊!市里中转站那边的人说,最近货运量大,乱得很,经常有丢货、发错货的事。他们让我回去等着,说找到了就通知我。可……可展销会下个星期就开始了,哪还等得及啊!”
在这个物流基本靠吼、管理基本靠手的年代,这种事情并不少见。一包货发出去,中间要经过无数个环节,只要有一个环节出了岔子,想再找回来,简直是大海捞针。
周文海和张二奎也闻讯赶了过来,听到这个消息,两人的脸色都变得极其难看。
“没有包装袋,真空包装机就是一堆废铁!”周文告诫道,“白切鸡做出来,常温下最多放半天。咱们总不能在展销会上现杀现煮吧?”
“他娘的!早不出发错,晚不出发错,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张二奎气得一脚踹在旁边的砖垛上,震得脚生疼。
所有人的心都沉到了谷底。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可这阵“东风”,却不知道被吹到哪个旮旯里去了。
新落成的加工坊里,气氛压抑得可怕。刚刚燃起的希望之火,仿佛随时都会被这盆冷水浇灭。
“不能等!”
沐添丁猛地开口,打破了沉寂。他的眼神锐利如刀,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
“等,就是等死!货是死的,人是活的!既然它不来找我们,那我们就去找它!”
“找?去哪找?”林杏花茫然地问。
“发货单还在吗?上面有没有写货运路线和中转站的地址?”沐添丁问道。
“在!在!”林杏花连忙从随身的布包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货运单。
沐添丁接过来,仔细地看着上面的信息。发货地是省城的一家塑料制品厂,收货地是青阳县城关镇货运站,中间要经过两个市级中转站。
“市里的中转站说,货是从他们那里发出去了的。也就是说,问题出在从市里到咱们县里的这一段路上。”沐添丁的手指在地图上划出一条线,“这段路,要经过好几个乡镇。如果发错了,最有可能就是被送到了沿途的其他乡镇货运站。”
“那咱们就一个一个地去找!”张二奎立刻说道。
“来不及了。”沐添丁摇摇头,“等我们一个一个找过去,展销会都开完了。我们必须走最快、最直接的办法。”
他抬起头,看着林杏花:“杏花,你马上去县城,找刘书记!请他帮忙给沿途这几个乡镇的政府部门打电话,让他们立刻通知下面的货运站,帮忙查一包从省城发往沐家村的‘食品包装袋’。就说这是省里重点扶持的改革项目,是参加展销会的急用物资,谁要是耽误了,后果自负!”
他特意加重了“省里重点扶持”和“李书记关注”这几个字。他知道,只有抬出这尊大佛,那些人才会真正重视起来。
“二奎!”他转向张二奎,“你立刻去合作社,把咱们刚买的那台手扶拖拉机开出来,加满油!再带上两个机灵点的小伙子!”
“添丁,你要干啥?”张二奎瞪大了眼睛。
“我要亲自去拿!”沐添丁的眼神里闪着一股豁出去的狠劲,“杏花在县里打电话协调,我们开着拖拉机,沿着货运路线,一个站一个站地追过去!只要找到,不管在哪,我们当场就把它拉回来!”
这是一个笨办法,也是唯一的办法。
“好!我马上去!”林杏花和张二奎没有丝毫犹豫,立刻分头行动。
半小时后,合作社那台崭新的“东方红”手扶拖拉机,发出一阵“突突突”的巨大轰鸣声,在全村人惊奇的目光中,冲出了村口。
沐添丁亲自开着车,张二奎和另外两个年轻社员坐在后面的车斗里,车上还带着被褥和干粮。他们不知道这一去要多久,做好了在路上过夜的准备。
“突突突……”
拖拉机在坑坑洼洼的土路上颠簸着,速度虽然不快,但却带着一种一往无前的气势。
沐添丁紧紧地握着方向把,眼睛死死地盯着前方。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找到它!一定要找到它!
他们先是到了镇上的货运站,再次确认货没有到。然后,他们沿着国道,朝着市里的方向,逆向追了过去。
第一个乡镇,没有。
第二个乡镇,还是没有。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拖拉机的大灯在漆黑的夜里,划出两道昏黄的光柱。深秋的夜晚,寒风刺骨,吹得几个人瑟瑟发抖。
“添丁,要不……歇会儿吧?喝口热水。”张二奎看着沐添丁那冻得发紫的脸,心疼地说道。
“不能歇!”沐添丁咬着牙,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晚一个小时,就多一分风险!”
拖拉机继续在夜色中轰鸣。
半夜时分,拖拉机的前轮突然“咯噔”一下,整个车身猛地一歪,熄火了。
“坏了!爆胎了!”张二奎跳下车一看,顿时凉了半截。
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又是大半夜,上哪儿去补胎?
两个年轻社员都快绝望了。
沐添丁却异常冷静,他跳下车,打着手电筒检查了一下,说道:“问题不大,只是被石子划破了。咱们有备用轮胎,换上就行!”
幸亏他出发前有准备,多带了一个备胎。
几个人在寒风中,借着手电筒微弱的光,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那个沉重的轮胎给换了上去。等弄完,个个都累出了一身臭汗,脸上、手上全是黑乎乎的油污。
简单的啃了几口干粮,拖拉机再次上路。
当黎明的曙光出现在地平线上时,他们终于赶到了第三个乡镇——石桥镇。
拖拉机直接开到了镇上的货运站。货运站里空荡荡的,只有一个打着哈欠看门的老头。
沐添丁跳下车,冲了过去,几乎是吼着问道:“大爷!有没有一包从省城发来的货?上面写着沐家村,是塑料袋!”
看门老头被他吓了一跳,揉了揉眼睛,不耐烦地说:“什么塑料袋?不知道!自己找去!”
沐添丁也顾不上跟他客气,带着张二奎几人就冲进了仓库。
仓库里堆满了各种各样的货物,杂乱无章。他们分头寻找,把一个个麻袋、木箱翻开。
“找到了!添丁!找到了!”
突然,张二奎发出一声狂喜的呐喊。
沐添丁冲过去一看,只见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一个印着“省城红星塑料制品厂”字样的牛皮纸大包,正静静地躺在那里。收货地址一栏,赫然写着“沐家村”!而它旁边,另一包货的地址是“石桥村”。就因为一字之差,它被送到了这里!
那一刻,沐添丁几乎要虚脱了。他靠在货包上,只觉得浑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
找到了!终于找到了!
他们顾不上休息,几个人七手八脚地把那个沉甸甸的货包抬上拖拉机,掉头就往回赶。
当“突突突”的拖拉机声再次出现在沐家村村口时,已经是第二天的下午了。
林杏花、周文海,还有全村的社员,都等在村口,一个个望眼欲穿。
当他们看到那辆满身泥污的拖拉机,看到车上那几个像从煤堆里爬出来的人,以及那个被保护得完好无损的货包时,整个村口,爆发出雷鸣般的欢呼声!
“回来了!添丁他们回来了!”
“货也找回来了!”
沐添丁从车上跳下来,脚一软,差点摔倒,幸亏被张二奎一把扶住。他已经超过三十个小时没有合眼了。
“周工,”他看着跑过来的周文海,声音沙哑,却充满了力量,“包装袋回来了!我们……可以开始生产了!”
周文海看着眼前这个年轻人,看着他布满血丝的眼睛和满身的疲惫,一向严肃的脸上,露出了由衷的敬佩和感动。他重重地点了点头:“好!马上开始!我陪你们,通宵干!”
加工坊里,灯火通明。
一场与时间的赛跑,正式开始。
周文海亲自上阵,手把手地教林杏花和几个挑选出来的手脚麻利的妇女,如何清洗、分割、蒸煮、冷却。
每一个步骤,他都要求得极其严格。
另一边,沐添丁和张二奎则负责操作那台崭新的真空包装机。
一只只金黄油亮的白切鸡,被小心翼翼地放进透明的包装袋里,随着机器“嗡”的一声,袋子里的空气被抽干,紧紧地贴合在鸡的表面,最后“啪”的一声,封口完成。
一个个看起来专业又卫生的产品,就这样诞生了。
除了白切鸡,他们还连夜熏制了一批熏鸡,又按照周工的指点,将烘干的药材,搭配成一份份的“青山养生汤料包”,用精美的牛皮纸袋包装好。
所有人都在拼命,没有人喊苦,没有人喊累。
当最后一批产品打包封装完成时,窗外已经透出了晨光。
他们终于赶在出发前,完成了所有产品的生产!
沐添丁看着眼前这些凝聚了全村人心血和希望的产品,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他带着林杏花和几个社员,把所有产品小心翼翼地装上牛车。
这一次,他们要去省城,打一场只许胜不许败的仗!
当他们赶到省城展览馆,找到自己那个小小的展位时,却被眼前的一幕给惊呆了。
只见他们隔壁,是一个装修得富丽堂皇的巨大展台,上面挂着“红旗食品总公司”的巨幅招牌。展台的正中央,摆放着一个巨大的模型,而他们主推的产品,赫然也是一种用精美礼盒包装的“御膳黄金鸡”!
强敌!这是一个无比强大的对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