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午后,阳光懒洋洋地洒在沐家村的山坡上,带着一丝暖意。
沐添丁正卷着袖子,和张二奎一起,给一棵新栽的核桃树苗培土。他一边干活,一边跟张二奎说着来年开春后,林下套种药材的计划。
就在这时,山下传来一阵骚动。
村里负责看守羊群的半大孩子,连滚带爬地跑上山,上气不接下气地喊道:“添丁哥!添丁哥!不好了!村口来了……来了一辆黑色的……小轿车!”
在这个年代,一辆小轿车开进偏僻的山村,绝对是天大的事。
沐添丁心里咯噔一下,第一反应就是:又来找麻烦了?杨副县长虽然被调了闲职,但谁知道他还有没有别的手段?
“车上下来几个人?什么样子的?”沐添丁放下手里的铁锹,沉声问道。
“就……就下来两个人,都穿着干部服,一个年轻的,一个年纪大的。他们问……问谁是沐添丁。”孩子喘着气说。
沐添丁和张二奎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凝重。
“走,下去看看!”沐添丁擦了擦手上的泥,招呼上张二奎,快步朝山下走去。
还没走到村口,就看到林杏花急匆匆地迎了上来。
“添丁,村口来了两个省城的干部,说是要找你。”林杏花的语气里带着几分紧张和不解。
“省城的干部?”沐添丁更奇怪了,除了春江饭店的王总厨,他可不认识省城别的什么干部。
他加快脚步,很快就来到了村口的大槐树下。
只见一辆黑色的伏尔加轿车静静地停在那里,车身擦得锃亮,在冬日的阳光下显得格外气派。车旁站着两个人,一个正是上次在省城见过的李明书记的秘书小陈,另一个则是一位面容儒雅、气度不凡的中年男人。
沐添丁的瞳孔猛地一缩。
那个中年男人,他见过!虽然只见过一面,但那张脸,他这辈子都忘不了!
省委李明书记!
沐添丁的脑子“嗡”的一声,一片空白。他怎么也想不到,这位全省的最高领导,竟然会亲自来到他们这个穷山沟!
他愣在原地,一时间竟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你就是沐添丁同志吧?”秘书小陈先开了口,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容。
“啊……是,我是沐添丁。”沐添丁这才反应过来,赶紧快步上前,紧张得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李……李书记……您……您怎么来了?”
他的声音都在发抖。
李明书记微笑着朝他伸出手:“小沐同志,我们又见面了。上次给你打电话,就想来看看,一直没抽出时间。今天正好路过,就顺便过来看看你们这里的情况。”
一句“顺便看看”,轻描淡写,却让沐添丁的心里掀起了滔天巨浪。省委书记亲自下乡,怎么可能是“顺便”?
他连忙伸出双手,紧紧握住李明书记的手。他的手上还沾着泥土,有些粗糙,而李书记的手却温暖而有力。
“李书记,快……快请到村里坐!”沐添丁语无伦次地说道。
跟在后面的张二奎和林杏花,早就被这阵势吓傻了。他们虽然不认识李明,但一看这气派,一看沐添丁那紧张的样子,就知道来的绝对是天大的人物。
“不急。”李明书记摆了摆手,饶有兴致地打量着这个小山村,“我不想坐办公室,就想在你们村里随便走走,看看。”
他的目光落在了村后那片已经初具规模的山林产业上。“小沐,带我去你那养鸡场看看吧。我可是听说了,你们村的鸡,在省城都出了名了。”
“是,是!李书记,您这边请!”沐添丁受宠若惊,赶紧在前面引路。
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飞快地传开,整个沐家村都轰动了。省里的大领导来了!村民们纷纷从家里跑出来,站在路边,好奇又敬畏地看着李明书记一行人。
李明书记一路走,一路看,一路问。
“小沐,这条路是你们自己修的?”
“是,李书记,发动全村社员,干了一个月才修好的。”
“那口井,也是你们自己打的?”
“是,当时水源被断了,没办法,只能自己想办法。”
“听说你还自己配饲料?配方是哪来的?”
“是县畜牧站的赵技术员给的,他帮了我们很多忙。”
沐添丁一一回答,不卑不亢,实事求是。李明书记听得连连点头,眼神里的赞许之色越来越浓。
当他们走到山顶,看到那一排排整齐的鸡舍、羊圈,看到山坡上新栽的果树和开垦出来的药材地时,李明书记停下了脚步,发出了由衷的感叹:“好啊!这才是把改革开放的政策,真正落到了实处!自力更生,艰苦奋斗,了不起!”
就在这时,山下传来一阵急促的汽车喇叭声。一辆吉普车疯了似的冲上山来,一个急刹车停在众人面前。
车门打开,县委副书记刘建军连滚带爬地从车上下来。他跑得太急,帽子都歪了,额头上全是汗,脸色因为紧张而涨得通红。
“李……李书记!”刘建军跑到跟前,敬了个礼,气都喘不匀了,“我……我刚接到通知,不知道您……您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请您批评!”
他心里简直是翻江倒海。省委书记来自己管辖的县里,而且是直接下到了村里,他这个县委副书记竟然是最后一个知道的!这要是传出去,他的政治前途都得打个问号。
李明书记看了他一眼,表情淡淡的:“建军同志,不要紧张。我今天是以一个普通党员的身份,下来搞调研的,没有通知你们,是不想给基层增加负担。”
话虽如此,刘建军的冷汗却冒得更厉害了。
李明书记转过身,指着眼前的这片山林,对刘建军说:“建军同志,你看看,这才是我们想要的改革成果!沐家村这个试点,搞得很好,很有代表性!”
“是,是!书记说的是!我们县委县政府,对沐家村的项目一直都非常支持!”刘建军赶紧表态。
“是吗?”李明书记的语气忽然一转,变得有些严厉,“可我怎么听说,这个项目在发展的过程中,遇到了不少阻力啊?有人滥用职权,想让项目停工;有人恶意投毒,破坏生产;还有人利用手里的权力,封锁人家的水源和销路。建军同志,你们县里,有些干部的思想,还跟不上改革的步伐啊!”
李明书记的每一句话,都像一记重锤,狠狠地敲在刘建军的心上。他知道,书记这是在敲打他,也是在敲打整个青阳县的领导班子。
“书记,我检讨!这是我们工作上的失职!对那些阻挠改革、破坏生产的干部,我们一定严肃处理,绝不姑息!”刘建军的腰弯得更低了,声音都在发颤。
他心里清楚,李书记这番话,等于给杨副县长那帮人,直接判了死刑。
周围的村民们,虽然听不太懂那些官场上的话,但他们都看明白了:眼前这个大领导,是在给添丁撑腰!是在批评那些欺负他们的人!
一时间,村民们看向沐添丁的眼神,充满了无比的崇拜和敬佩。添丁,竟然真的能让省里最大的官,来给他们做主!
李明书记在山上转了一圈,临走前,他再次握住沐添丁的手,语重心长地说道:“小沐,你干得很好,不要有顾虑,甩开膀子大胆地干!你们的路子是对的,省委支持你们!”
他顿了顿,加重了语气:“以后,再遇到什么移不动的‘大山’,解决不了的困难,还打那个电话,直接找我!”
这句话,掷地有声!
这已经不是暗示,而是赤裸裸的承诺!是省委书记给一个普通农民的最高级别的承诺!
刘建军站在一旁,听得心头剧震。他知道,从今天起,这个叫沐添丁的年轻人,在青阳县,乃至在整个省里,都将是一个谁也不敢轻易招惹的存在。
而与此同时,在县城的办公室里,杨副县长正百无聊赖地喝着茶。当他从一个惊慌失措的电话里,得知省委李明书记竟然亲临沐家村,并且对沐添丁大加赞赏时,他手里的茶杯“啪”的一声掉在地上。
他整个人都瘫软在了椅子上,面如死灰。
他知道,自己完了。
这一次,是彻底地,万劫不复地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