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落山,晚霞给西边的天空抹上了一层好看的橘红色。山风吹过,带着一丝凉意,拂过每个人的脸颊。
村口的晒谷场上,黑压压地坐满了人。一百多个社员,老的少的,男的女的,全都到齐了。大家伙儿白天干了一天活,身上还带着泥土的气息,但脸上没有疲惫,反而都透着一股子兴奋和期待。
场子中间,点着几盏明亮的汽灯,把周围照得跟白天似的。沐添丁就站在这光亮里,手里没拿稿子,眼神扫过一张张熟悉又淳朴的脸。
“乡亲们,今天把大家伙儿叫来,是想跟大伙说个事。”沐添丁的声音不大,但很清晰,场上立刻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他身上。
“咱们的养鸡场,从买鸡苗到现在,快一个月了。这一个月,遇到了不少事。王建国来找过茬,县里也来查过账,甚至还有人下毒,想害死咱们的鸡。”
他每说一件,台下社员们的脸上就多一分愤慨。这些事,他们都亲身经历或者亲眼看见了。
“但这些事,咱们都扛过来了。”沐添丁话锋一转,声音提了起来,“王建国被停职了,下毒的人也被抓了。咱们的鸡,一只只都长得好好的。饲料厂不卖给咱们饲料,咱们就自己配,配出来的料,鸡吃了长得更快!”
“好!”人群里,张二奎第一个吼出声来,用力鼓着掌。
社员们被他一带,也都跟着鼓起掌来,掌声热烈,在山村的夜空里传出老远。大家伙儿心里都亮堂着呢,跟着添丁干,就是有奔头,就是能挺直腰杆子。
沐添丁抬手往下压了压,掌声渐渐停了。
“但是,”他加重了语气,“事情还没完。王建国倒了,他背后的人还在。就是那个姓杨的副县长。”
“杨副县长”四个字一出来,场上的气氛明显一紧。对普通村民来说,那可是县里的大官,是他们平时连见都见不到的大人物。
“前两天,他亲自来咱们村了。”沐添丁把杨副县长威胁他的事,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没有添油加醋,也没有隐瞒。“他让我放王建国一马,这事就算了。我没答应。”
“凭啥答应!他王建国害咱们,就该受罚!”张二奎又喊了起来。
“就是!添丁你做得对!”
“不能就这么算了!”
社员们群情激奋。他们虽然怕当官的,但更恨不得往死里整他们的王建国。
沐添丁再次抬手,等大家安静下来,才接着说:“我没答应,杨副县长肯定不会善罢甘休。他断了咱们的饲料,被刘书记给顶回去了。接下来,他肯定还会想别的法子。所以今天叫大家来,就是想让大家伙儿心里有个底,咱们接下来的路,可能更难走。他可能会用各种咱们想不到的法子来折腾咱们。”
他看着大家伙儿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我就想问问大家,怕不怕?要是怕,现在退出还来得及。要是谁家觉得担风险,不想干了,之前干活的工钱,我一分不少地结清。咱们还是乡里乡亲,谁也别说二话。”
场上一片寂静,只有汽灯发出的“嘶嘶”声。社员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脸上的表情很复杂。有担忧,有犹豫,但更多的是一种被拧成一股绳的坚定。
一个头发花白的老汉站了起来,他是村里的老支书,辈分最高。“添丁,你不用问了。打从你带我们修路那天起,我们就把宝押你身上了。你说怎么干,我们就怎么干!一个副县长咋了?咱们没偷没抢,凭本事吃饭,他还能把咱们都抓起来不成?”
“对!老支书说得对!”
“咱们不怕!跟着添丁干到底!”
“他敢再来,咱们就跟他拼了!”
一时间,晒谷场上喊声震天,所有人的情绪都被调动了起来。那股子被压抑了多年的劲儿,那股子对好日子的渴望,在这一刻全都爆发了出来。
沐添丁看着眼前这一幕,心里热乎乎的。他知道,自己不是一个人在战斗。他身后,站着全村一百多号人。
“好!”沐添丁用力点头,“有大家伙儿这句话,我就放心了!从今天起,咱们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养鸡场这边,晚上守夜的人再加一班。杏花,你把账目再理一遍,所有单子都收好,一个钉子一个螺丝都不能差。二奎,你带几个人,每天在山里外围多转转,看看有没有啥不对劲的地方。”
他把事情一一安排下去,社员们都认真听着,记在心里。
会议开完,社员们散去,但心里的那股劲儿却没散。整个村子,像一台上紧了发条的机器,开始高速运转起来。
接下来的两天,风平浪静。杨副县长那边像是没了动静,县里也没人再来。鸡舍里的小鸡一天天长大,毛色越来越亮,叫声也越来越响亮。自己配的饲料效果出奇的好,成本降下来了,鸡的长势反而更好了。
林杏花算着账,脸上的笑容就没断过。“添丁,照这样下去,咱们这批鸡出栏,刨去所有成本,最少能净赚四千五百块!比你之前说的还多!”
沐添丁心里也高兴,但他总觉得不踏实。杨副县长那样的人,吃了这么大的亏,不可能就这么算了。他越是安静,就越说明他在憋一个大招。
这天下午,沐添丁正在鸡舍里检查通风情况,张二奎连滚带爬地从山下跑了上来,脸上全是汗,嘴唇都有些发白。
“添丁!不……不好了!”他喘着粗气,指着山下的方向,“出大事了!”
沐添丁心里咯噔一下,赶紧扶住他:“二奎,慢点说,出什么事了?”
“水!水没了!”张二奎急得直跺脚,“山上的溪……溪水断了!”
“什么?”沐添丁脸色瞬间就变了。
他一把推开鸡舍的门,快步冲到山边。养鸡场旁边,有一条从后山蜿蜒而下的溪流,这是他们整个养殖场唯一的水源。无论是鸡的饮水,还是平时的清洗,全都靠这条溪。
可是现在,原本清澈流淌的溪流,只剩下湿漉漉的河床和一滩滩零散的小水洼。上游,一滴水都没有流下来。
沐添丁的脑子“嗡”的一声。
一千只鸡,每天的饮水量是个惊人的数字。尤其现在天气越来越热,一旦断水,别说一天,半天都撑不住!鸡就会开始大批死亡!
饲料可以自己配,可这水,总不能自己变出来吧!
“怎么会突然断了?”林杏花也闻讯赶来,看到干涸的溪床,脸都白了。
“肯定是有人在上游搞了鬼!”张二奎咬着牙,眼睛都红了,“咱们这条溪的上游,正好经过杨家村的地界!肯定是他们!”
杨家村,跟他们一直不对付。之前修路的时候就想来占便宜,被沐添丁怼了回去。王建国跟杨家村的村长关系好,这事村里人都知道。
沐添丁蹲下身,捻起一点湿润的泥土,放在鼻子下闻了闻。没错,就是刚刚断流不久。
他站起身,望向溪流上游的方向,眼神变得冰冷。
釜底抽薪。
这一招,可比断饲料狠多了。饲料他能自己配,水没了,他拿什么去救这一千只鸡的命?
杨副县长,你果然够毒!
沐添丁攥紧了拳头,他知道,真正的硬仗,现在才刚刚开始。他必须在鸡群出现大规模死亡前,找到新的水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