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添丁的呼吸顿了一下。小屋里的煤油灯光晃动着,映出苏婉微红的脸。她的声音很轻,却像一块石头,投入了平静的水面。
他看着她,眼前是那张清秀的脸庞。他想起她初来村子时的手足无措,想起她教天娇识字时的耐心。
苏婉确实与众不同,她有学识,有城市人的气质。但那份“到上海和他生活”的设想,让他感到陌生。
这片大山是他的根。这里有他的爹娘,有天佑天娇,有世代相传的土地。上海,那是个遥远的名字,只在报纸上见过。
他沉默了片刻。苏婉的心跳得更快了,她等待着,似乎连空气都凝固了。
“上海,”沐添丁的声音不高,却很稳,“那是大城市。我一个山里人,去了能干啥?”
他没有直接回答“想不想”,而是把问题抛回了现实。
苏婉的肩膀微微垮了一下。她早就知道会是这样的回答。她只是忍不住,想问一问。
“你可以学,可以做很多事。”苏婉轻声说,为自己争取着,“添丁哥,你这么聪明能干。去哪里都能闯出一番天地。”
沐添丁摇了摇头。他拿起身前的熊肉,轻轻地放回桌角。
“这里就是我的天地。”他的话语里没有一丝犹豫,“天佑不成熟,天娇还小,爹娘年纪也大了。村里还需要我。”
他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几乎遮住了煤油灯的光。
“你好好读书,考上大学,回城去。那是你的路。”沐添丁的声音带着一丝不容置疑,“我的路,在这里。”
苏婉没有再说话。她看着他,心里涌起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失落。她知道他的选择,也理解他的选择。可她就是觉得,有些东西,在这一刻彻底断了。
沐添丁没有多留。他把野兔和熊肉又往苏婉那边推了推。
“赶紧吃,别饿着。”他低声交代了一句,然后转身,推开虚掩的门,走进了漆黑的夜色。
小屋里,只剩下煤油灯微弱的光,和那盘冒着肉香的熏肉。苏婉看着那扇关上的门,心里空落落的。她知道,从今往后,她和沐添丁之间,只剩下村民和知青的界限了。
夜风吹过,带来一丝凉意。沐添丁走在回家的路上,心里却并不轻松。苏婉的话,像一根细细的针,扎在他心头。他知道她没有恶意,只是,那样的未来,他从未想过。
几天后,村里关于知青点的话题渐渐多了起来。沐添丁打到黑熊,分肉分钱,这本是好事。可他经常去知青点送东西,这事儿就变得有些不一样了。
“添丁是不是看上苏知青了?”
“那苏知青长得俊,又是文化人,谁不喜欢?”
“我看添丁不是那种人,他心里有数。”
这些话,像风一样,在村里悄悄传开。林杏花听到了不少。她每次听到,心里都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一样。她和沐添丁从小一起长大,她喜欢他,村里人都知道。可她是个姑娘家,有些话,她不好意思说出口。
这天下午,沐添丁从地里回来,一身的泥土。他刚放下锄头,就看到林杏花站在院子门口。她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碎花褂子,手里拿着一小篮子野菜。
“添丁哥,我给你送点野菜。”林杏花说,声音有些低。
沐添丁接过篮子,看到她脸上有些不自然。
“谢了,杏花。你爹身子不好,还让她操心。”沐添丁说。
林杏花没有走。她低着头,脚尖在地上画着圈。
“添丁哥,”她终于鼓起勇气,抬起头,却不敢看他的眼睛,“村里人都在说你……”
沐添丁一愣。他知道村里人爱嚼舌根,但没想到会传到杏花耳朵里。
“他们说什么了?”沐添丁问,心里有些不悦。
林杏花咬了咬下唇,声音更低了:“他们说你……你是不是喜欢苏知青?”
她问出口后,脸一下子红到了耳根。她觉得自己简直是疯了,怎么能问出这种话。
沐添丁看着她,高大的身躯微微僵住。他没想到杏花会这么直接。这话像一记闷锤,砸在他心口。
“杏花,你听谁说的这些?”沐添丁的声音有些沉。他心里明白,这些流言对杏花来说,意味着什么。
林杏花没有回答,只是低着头,像是犯了错的孩子。她手里的篮子紧紧攥着。
“我就是问问。”她又说了一句,声音里带着一丝委屈。
沐添丁叹了口气。他把锄头靠在墙边,走到林杏花面前。
“杏花,你看着我。”他说。
林杏花慢慢地抬起头,她的眼睛有些湿润,但没有水光。
“苏知青是知青,她要高考回城。”沐添丁的声音很慢,每个字都说得很清楚,“她帮过我们家,教天娇读书。我帮她,是还人情,也是帮她好好学习,以后回城。”
他停顿了一下,让杏花消化这些话。
“我心里只有你。”沐添丁看着她的眼睛,语气坚定。
林杏花的脸瞬间红透了。她听到了什么?他说了什么?她感到自己的心跳快得要蹦出来。村里人那些嚼舌根的声音,在这一刻,全部消失了。
“我……”林杏花有些结巴,不知道该说什么。她的心结,真的在这一刻,彻底解开了。
沐添丁伸出手,轻轻地碰了碰她的胳膊。
“杏花,我们俩试着相处吧。”沐添丁说,声音里带着一种从未有过的认真,“我也想照顾你。”
他的手,停在她的胳膊上,没有离开。林杏花的脸更红了,她感到一股热流从胳膊蔓延到全身。她没有回答,只是呆呆地看着他。
沐添丁看着她,等待着她的反应。他的心,也跳得有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