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
雪砖墙再次被狠狠撞击。
这一次,力量更大。
一块雪砖被整个撞飞进来,砸在沐添丁脚边,碎成一地冰渣。寒风裹挟着雪沫,瞬间灌满了整个山洞。那仅存的一点火苗,剧烈地摇晃了一下,几近熄灭。
洞口出现了一个黑漆漆的豁口。
一颗硕大的狼头,猛地从豁口里探了进来!
绿油油的眼睛在昏暗中闪烁着贪婪而残忍的光,涎水顺着锋利的牙齿滴落,在雪地上冒出白气。它的一只前爪已经扒了进来,锋利的爪尖在冻土上划出刺耳的声响。
死亡的气息扑面而来。
肾上腺素在瞬间飙升,求生的本能压倒了恐惧和寒冷。
沐添丁的大脑一片空白,身体却先一步做出了反应。他抄起火堆里唯一一根还在燃烧的、最粗的树枝,不顾手掌被烫得滋滋作响,用尽全身力气,朝着那颗狼头狠狠捅了过去!
“滚!”
一声嘶哑的怒吼从他干裂的喉咙里迸发出来。
“嗷呜!”
火星四溅,一股皮毛烧焦的臭味瞬间弥漫开来。那头恶狼显然没料到这个看似奄奄一息的猎物竟敢反抗,被烧得惨叫一声,猛地缩了回去。
沐添丁拄着那根冒着青烟的木棍,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胸膛剧烈起伏。
他赢了……暂时。
洞外的恶狼没有离开,它在附近徘徊着,喉咙里发出愤怒而焦躁的低吼。它在等。等洞里那个人类彻底失去力气,等那点让它忌惮的火光完全熄灭。
沐添丁靠着石壁滑坐下去,手里的木棍只剩下一点微弱的红光。
洞里的温度,再次降到了冰点。
他知道,自己撑不过今晚了。
时间失去了意义。
是白天,还是黑夜?他分不清了。洞里永远是昏暗的。只有无尽的寒冷,像是无数根冰针,扎进他的骨头缝里。
那头狼似乎已经走了。
或许是失去了耐心,或许是找到了别的猎物。
但这已经不重要了。
沐添丁的意识开始涣散。娘的脸,爹的背影,弟弟妹妹的笑声,在脑海里交替出现。他甚至看到了热气腾腾的肉包子,闻到了香喷喷的米饭味。
他饿。
他冷。
他好困。
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着要睡去。
不行……不能睡……
他努力想睁开沉重的眼皮,可连这么一个简单的动作都做不到了。
就在他彻底坠入黑暗的前一刻,一阵模糊的呼喊声,似乎从很远很远的地方传来。
是风声吗?
还是……幻觉?
“添丁!”
“沐添丁——!”
这喊声,由远及近,越来越清晰。
不是幻觉!
是人!有人来找他了!
一股不知从何而来的力气涌遍全身,沐添丁用尽最后的意志,张开嘴,却只能发出一阵意义不明的“嗬嗬”声。
他的呼救,微弱得连自己都听不见。
外面的喊声似乎也停了。
他们……要走了吗?
不!
不要走!
我在这里!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他淹没。他的世界,彻底归于黑暗和寂静。
“你看!这是不是火堆?”
“像是!雪是新化的!天佑,你快喊!”
“哥,哥!沐添丁!你在不在附近?”
沐天佑的声音带着哭腔,他扒开一丛被雪压弯的灌木,一眼就看到了那个被雪砖堵住一多半的洞口。洞口还有野兽的爪印和搏斗的痕迹。
他的心一下子沉到了谷底。
“在这儿!我找到了!快来人!快!”
几个跟来的村民立刻冲了过来,七手八脚地将堵着洞口的雪砖扒开。
光线涌入黑暗的山洞。
他们看到了蜷缩在最里面的那个身影。
沐添丁一动不动,身上落满了从洞口吹进来的雪沫,整个人几乎和周围的冰雪融为一体。他的脸上和手上是一种骇人的青紫色。
“哥!”
沐天佑第一个冲进去,伸手探了探他的鼻息。
还有气!很微弱!
“还活着!快!快抬下山!”
众人不敢耽搁,找来树枝和绳子做了个简易的担架,小心翼翼地将已经僵硬的沐添丁抬了上去,一路飞奔着往村里赶。
……
“我的儿啊……我的儿啊……”
王秀兰的哭声,是沐添丁恢复意识后听到的第一个声音。
他感觉自己躺在温暖的土炕上,身上盖着厚厚的被子。一盆温水放在旁边,一只温暖的手正握着他的手,小心地浸在水里。
他费力地转动眼珠,看到了趴在炕边,哭得双眼红肿的娘。
“娘……”
他的嗓子干得冒火,发出的声音又轻又哑。
王秀兰听到声音,猛地抬起头,脸上又是惊又是喜。
“儿啊!你醒了!你吓死娘了!”她一把抓住他的另一只手,眼泪掉得更凶了,“你感觉怎么样?还有哪里不舒服?”
沐添丁想摇头,却发现连动一下脖子都费劲。
他的手脚……没有感觉。
他低头看去,只见自己的双脚都泡在温水里,皮肤肿胀,呈现出一种可怕的紫黑色。
这是……冻伤。
而且是极度严重的冻伤。
“以后再也不让你进山了!再也不许去了!”王秀兰紧紧握着他的手,泣不成声,“家里再穷,咱们喝粥找野菜,娘也不让你再去冒这个险了!”
门帘一挑,弟弟妹妹探进小脑袋,怯生生地看着他,眼睛里满是后怕。
沐添丁的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了一下,又酸又胀。
这时,一个高大的身影走了进来,屋里的光线都暗了几分。
是沐卫国。
他一言不发地走到炕边,沉默地看着那双已经不像样的手。这个一辈子没对谁低过头的庄稼汉,肩膀微微垮了下来。
屋子里的气氛瞬间变得压抑。
王秀兰的哭声也小了下去,她有些害怕地看着自己的丈夫。她怕他再说出什么责备儿子的话。
沐添丁也看着他。
在他的记忆里,这个爹永远是严厉的,沉默的,吝于表达任何情感。他以为,这次,迎来的会是一顿劈头盖脸的痛骂。
然而,沐卫国只是那么站着。
良久,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他伸出一只布满老茧和裂口的粗糙大手,似乎想去碰碰儿子的手,却在半空中停住了,仿佛那不是手,而是什么一碰就碎的瓷器。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沐卫国抬起头,通红的眼眶里,是沐添丁从未见过的复杂情绪。有后怕,有心疼,还有一丝……愧疚。
他开口了,嗓音因为过度压抑而显得异常嘶哑。
“以后进山,爹跟你一起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