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穿着干部服的男人并没有久留。他抽完一根烟,又朝着沐家院子的方向瞥了一眼,便转身顺着村路,朝着公社的方向走远了。
沐添丁的心跳却久久无法平复。
那一眼,隔着那么远,却像是带着钩子,牢牢地挂在了他的心上。
“添丁,你看啥呢?魂不守舍的。”王秀兰收好钱,心情大好,看儿子一直盯着窗外,便随口问了一句。
“没啥,娘。看见个陌生人路过。”沐添丁收回视线,勉强挤出一个笑容。
他不能说,不能把表叔的警告和那个陌生男人的事告诉娘。家里的好日子才刚开了个头,不能让这盆冷水浇下来。
但这事,却在他心里扎了根。
卖五味子这条路,暂时是不能再走了。李卫表叔说得对,查得严,太频繁了容易出事。那个钱主任,还有村口那个陌生人,都像悬在头顶的剑。
可家里的开销,……光靠工分,吃积蓄根本不够。
必须找到新的路子,一条更安稳,更不容易被人盯上的路。
接下来的几天,沐添丁没再进山采药,只是每天天不亮就起床,在村子周围的山脚下转悠。他不是在闲逛,而是在勘察地形,寻找新的机会。
这天清晨,他绕到自家那片自留地的后山坡,忽然听到一阵哼哼唧唧和拱土的声音。
他立刻蹲下身,悄悄拨开半人高的草丛。
不远处的山坳里,一片刚翻过的土地上,赫然出现了一群野猪!
足有七八头,大的跟牛犊子似的,小的也有一百来斤。它们正用坚硬的嘴巴疯狂地拱着地,寻找草根和虫子,离自家的玉米地不过百十来米。
沐添丁的心脏猛地一缩。
野猪!
这东西可是庄稼的大害,但同时,也是一头行走的“肉山”!
这个年代,肉和油比金子还珍贵。这么一头大野猪,弄回去,能吃上小半年。猪油熬出来,炒菜都香。要是能偷偷卖掉,换来的钱,可比卖草药多多了,而且是一次性的买卖,手脚干净,谁也查不到!
一个大胆的念头,在他脑海里疯狂滋生。
猎一头!
他没有声张,悄无声息地退了回去。
回到家,他一头扎进了自家那个破旧的储物间。里面堆着些杂物,还有一些爷爷辈留下来的老东西。他翻箱倒柜,终于在角落里找到了两个小瓦罐。
一个装着硝石,另一个装着硫磺,是老人用来治皮肤病的。
看着这两样东西,沐添丁的计划清晰了起来。
土炸药!
前世有野外生存爱好,对这些东西略知一二。硝石加硫磺,再混上木炭粉,就是最原始的黑火药。威力不大,但对付皮糙肉厚的野猪,足够了!
他把沐卫国和沐天佑招呼到跟前,压低了声音:“爹,天佑,我发现野猪了,就在咱家玉米地后面的山坳里。”
“啥?野猪?”沐卫国吓了一跳,“那东西可凶得很,你可别乱来!”
“爹,你听我说完。”沐添丁把自己的计划和盘托出,“我们不跟它硬拼。我做个‘土地雷’,埋在它们必经的路上,把它们炸伤。到时候,我们再一起上。”
“土地雷?”沐卫国听得一愣一愣的,“那玩意儿能行吗?别把自个儿给伤了。”
“爹,你信我。这事要是成了,咱家今年冬天就不愁肉吃了!”沐添丁的语气不容置疑。
看着儿子坚定的样子,沐卫国犹豫了。他知道儿子不是个鲁莽的人。而且,“肉”这个字的诱惑力,实在是太大了。
他咬了咬牙:“干了!你说怎么弄!”
沐天佑在一旁听得热血沸腾,拳头捏得紧紧的:“哥,我也去!我能帮忙!”
“好,都去!”
沐添丁把硝石和硫磺按照一定比例倒出来,又从灶膛里扒拉出最细的木炭粉,小心翼翼地混合在一起。他做得极为专注,每一个步骤都一丝不苟。
很快,一包用油纸裹得严严实实的土炸药就做好了。他又找出一截结实的麻绳做引线,浸透了煤油。
准备工作完成,他又从墙上取下那张硬弓,检查了一下弓弦,做了几支箭矢。最后,把家里那根长矛也准备上。
天色渐晚,山林被染上了一层昏黄。
“爹,你负责放哨,看好周围,别让野猪从别的方向冲过来。”
“天佑,你跟着我,我让你递东西你就递。”
“好!”父子俩齐声应道。
三人借着微弱的天光,再次摸到了那个山坳。野猪群已经不在了,但地上留下的新鲜蹄印和被拱得乱七八糟的泥土,证明它们还会回来。
沐添丁仔细观察了地形,选择了一条最狭窄的必经之路。他用手挖开一个浅坑,小心地把炸药包埋了进去,只留出一小截引线藏在草丛里。
一切就绪。
剩下的,就是等待。
夜色越来越浓,山风吹过,树叶沙沙作响,像是无数鬼魅在低语。沐天佑有些害怕,紧紧挨着沐添丁。
沐卫国则警惕地注视着四周的黑暗,手里紧紧抓着柴刀。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就在沐添丁都以为它们今晚不会来的时候,一阵熟悉的哼唧声由远及近。
来了!
沐添丁瞬间绷紧了身体,给父亲和弟弟打了个手势。
黑暗中,几个巨大的黑影晃晃悠悠地出现了。它们循着老路,径直朝着埋雷的方向走来。
一头,两头……
打头的一头成年公猪体型巨大,獠牙外露,沐添丁不敢惹。他的目标,是跟在后面的一头半大野猪,看起来有一百五六十斤,正合适。
近了,更近了!
当那头半大野猪的一只前蹄正好踩入雷区时,沐添丁毫不犹豫地从怀里掏出火折子,吹亮,点燃了那截浸满煤油的引线。
“嗤——”
火苗顺着引线,飞快地钻进草丛。
沐添丁大吼一声:“趴下!”
三人同时扑倒在地。
下一秒。
“轰!”
一声沉闷的巨响在山坳里炸开!
泥土和碎石四处飞溅。整个野猪群瞬间炸了锅,惊恐的嚎叫声刺破了夜空。它们四散奔逃,转眼就消失在了密林深处。
硝烟弥漫中,沐添丁第一个爬了起来,提着长矛就冲了过去。
只见埋雷处,被炸出了一个大坑。那头半大的野猪倒在坑边,后腿血肉模糊,正挣扎着想要站起来,嘴里发出凄厉的惨叫。
“爹!天佑!快!”
沐卫国和沐天佑也反应过来,拿着武器冲了上来。
受伤的野猪彻底疯狂了,它拖着伤腿,调转头,通红的眼睛死死盯着冲在最前面的沐添丁,猛地发起了冲锋!
“畜生!”
沐添丁不退反进,腰部发力,将手中的长矛奋力投掷出去!
长矛在空中划过一道黑线,精准地扎进了野猪的脖子!
“嗷——”
野猪发出一声更凄厉的惨嚎,冲势一顿。
沐卫国趁机从侧面扑上,用尽全身力气,将柴刀砍在了野猪的脑门上。
沐天佑也捡起一块大石头,闭着眼睛朝着野猪的头猛砸。
一番混乱而血腥的搏斗后,那头巨大的野猪终于抽搐了几下,彻底不动了。
山坳里,重新恢复了寂静。
只剩下父子三人粗重的喘息声。
看着倒在血泊里的庞然大物,沐卫国和沐天佑都有些发懵,半天说不出话来。
成功了。
他们竟然真的成功了!
沐添丁拄着膝盖,大口喘着气,脸上却露出了笑容。他走上前,用脚踢了踢野猪,确认它死透了。
巨大的喜悦涌上心头。
然而,就在他们准备处理这头野猪时,远处山林里,突然传来一声带着警惕的呼喊。
“谁在那儿放炮仗?”
紧接着,一道刺眼的手电光束,穿透黑暗,直直地照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