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人了!”
这几个字像一道惊雷,在沐家小院里炸开。
王秀兰手里的野菜“哗啦”一下全掉在了地上,她捂着嘴,整个人都懵了。
沐天佑也不敢再笑了,他吓得躲到了沐添丁的身后。
整个院子,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张队长粗重的喘息声。
“老张,你慢点说,到底怎么回事!”沐卫国上前一步,扶住了摇摇欲坠的队长。
张队长的嘴唇还在哆嗦,他灌了一大口冷气,才勉强找回自己的声音。
“是……是村东头的赵老四!”
“赵老四?”沐卫国一怔,这个名字他有印象,是个老实巴交的汉子,平时就靠进山采点山货换钱。
“他今天一早说去后山采蘑菇,结果到了中午都没回来!他婆娘不放心,就喊了我们几个去找……”张队长说着,脸上惊恐的神色更重了,他像是想起了什么可怕的画面,声音都变了调。
“我们……我们在山涧那边找到他了……”
他停顿了一下,眼里的恐惧几乎要溢出来。
“人……人都被撕烂了!肠子肚子流了一地!那样子……那样子根本不是野兽咬的!太惨了!太惨了啊!”
张队长说完,就蹲在地上,抱着头呜呜地哭了起来,一个五十多岁的汉子,此刻被吓得像个孩子。
撕烂了?
不是野兽咬的?
沐添丁的心猛地一沉。
果然来了。
上辈子野史记载,各种怪事层出不穷,有传言说一些动物发生了变异,变得异常凶猛,甚至出现了一些闻所未闻的怪物。
赵老四的死状,和他记忆中的某些传闻不谋而合。
看来,这个世界的变化,比他想象的还要快,还要猛烈!
“报……报公社了吗?”沐卫国压着嗓子问,他的声音也有些发紧。
“报了!我让人跑去镇子上了!可……可这有什么用啊!”他抬起头,一脸绝望,“山里出了这种吃人的怪物,以后谁还敢上山?我们这靠山吃山的村子,没了后山,这日子还怎么过啊!”
这话一出,院子里所有人都沉默了。
是啊,靠山吃山,离了这座山,他们什么都不是。
王秀兰的身体晃了晃,喃喃自语:“这可怎么办啊……这可怎么办啊……”
沐添丁扶住母亲,将她和弟弟妹妹带回屋里安抚。
他的大脑在飞速运转,政策刚松动一点。
村里出了事,短时间内肯定没人敢进山了。这意味着,村子唯一的食物和收入来源被切断了。
现在家家户户都有点存粮,还能撑几天。
可十天后呢?一个月后呢?
等到存粮耗尽,恐慌和饥饿会把所有人都逼疯。
不行,不能等。
必须在所有人反应过来之前,储备更多的物资。
山里虽然危险,但机遇也更大!
尤其是人参!
现在村里人还不知道他发现的那片林子有人参,正是他下手的好机会。只要能挖到一两株像样的野山参,就能换来足够一家人度过前期危机的资本。
接下来的两天,整个靠山屯都笼罩在一片愁云惨雾之中。
赵老四的丧事办得极为仓促,家人的哭声传遍了半个村子。
村里人心惶惶,家家户户大门紧闭,别说进山了,就连靠近后山的人都没有。
生产队挨家挨户地通知,严禁任何人私自上山,等镇上公安同志来了再说。
可一天天过去,镇上连个影子都没来。
沐添丁知道,指望不上了。很快,秩序就会彻底崩坏,到时候,谁也指望不了。
这天清晨,天刚蒙蒙亮。
沐添丁就背上了自己做的长弓,腰间别着砍刀和木箭,准备出门。
“添丁!你干啥去!”王秀兰一夜没睡好,听到动静立马从屋里出来了。
当她看到儿子的装束时,一下就慌了。
“你……你不会是要上山吧?不行!绝对不行!山里有吃人的怪物,你不要命了!”
“妈,你听我说。”沐添丁扶着母亲的肩膀,让她坐下,“家里的粮食不多了,撑不了多久。现在村里人都怕,没人敢上山,山里的东西才没人跟我抢。”
“粮食没了我们再想办法!你去镇上找你舅舅借点也行!就是不能上山!”王秀兰死死地抓着他的胳膊,眼泪都快下来了。
“妈,求人不如求己。”沐添丁的声音很平静,却带着一股不容置喙的力量,“而且,我不是去送死。你看,我有这个。”
他举了举手里的长弓。
“我会保护好自己的。”
沐卫国也披着衣服走了出来,他默默地看着儿子,嘴唇动了动,最终只吐出两个字。
“小心。”
得到父亲的默许,沐添丁心里一松。
他拍了拍母亲的手背:“妈,放心吧,我中午之前肯定回来。”
说完,他不再犹豫,转身走出了院门,身影很快消失在清晨的薄雾里。
再次踏入长白山,沐添丁的感觉完全不同了。
空气中仿佛都弥漫着一股若有若无的血腥味,林子里静得可怕,连鸟叫声都听不到几声。
他一手持弓,一手搭箭,每一步都走得极为谨慎。
他没有深入,只在外围搜寻。
他记得上辈子看过的一些资料,人参喜阴,多生长在针阔混交林下,周围要有水源,土壤要疏松肥沃。
他按照这些特征,找了一个多小时,眼睛都看花了,却连一根参苗的影子都没见到。
这东西,果然不是那么好找的。
就在他有些气馁,准备换个地方时,一阵轻微的悉悉索索声从不远处的密林里传来。
沐添丁瞬间绷紧了身体,猛地将弓拉开,对准了声音传来的方向。
一个佝偻的身影从树后慢慢走了出来。
那是个头发花白的老人,穿着一身打满补丁的旧布衣,背着一个竹篓,手里拿着一根奇特的骨杖。
沐添丁认得他,是村里的老猎手,李大爷。
据说李大爷年轻时是长白山里最好的猎人,一辈子都在跟这座山打交道,村里人都说他懂山里的门道。
没想到,全村都怕得不敢出门的时候,他居然还敢一个人进山。
李大爷显然也看到了沐添丁,他浑浊的眼睛在他手里的长弓上停留了片刻,然后才慢慢移到他的脸上。
“卫国家的娃子?”
“李大爷。”沐添丁放下了弓,恭敬地喊了一声。
“胆子不小,还敢上山。”李大爷的脸上没什么多余的表情。
“家里快断粮了,出来碰碰运气。”沐添丁实话实说。
李大爷打量了他几眼,没再多问,转身就要走。
“李大爷,请等一下!”沐添丁赶紧追了上去,“我想向您请教个事。”
李大爷停下脚步,回头看他。
“我……我想找点山参,可找了半天也没找到,您是山里的老人,能不能指点指点我?”沐添丁的态度放得很低。
他清楚,在这种老猎手面前,任何一点自作聪明都是班门弄斧。
李大爷听了,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光。
“找参?”他上下扫了沐添丁一眼,“你懂规矩?”
“规矩?”沐添丁一愣。
李大爷哼了一声,没说话,而是走到一棵老松树下,从怀里掏出一根红绳,小心翼翼地系在一株毫不起眼的绿色叶片上。
沐添丁凑过去一看,心脏猛地一跳。
是人参!
两匹叶的参苗!虽然年份很浅,但确确实实是人参!
只见李大爷系好红绳,又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小的布包,捏了一撮小米,撒在参苗周围的地上,嘴里还念念有词。
“山神爷在上,小子李根,不是有意惊扰,是家里实在揭不开锅了,求山神爷赏口饭吃,这棒槌我带走了,留点米给您当谢礼……”
拜完山神,他才从背篓里拿出一根磨得发亮的鹿骨针,跪在地上,开始一点点地顺着参苗的根须,小心翼翼地往外挑土。
他的动作很慢,很轻,充满了敬畏。
沐添丁站在一旁,大气都不敢出。
他终于明白李大爷说的“规矩”是什么了。
挖参要系红绳,是为了锁住参的“灵气”,防止它“跑掉”。
拜山神,是山里人的敬畏。
不能用铁器,是因为铁器有“煞气”,会伤了参的品相和药性,必须用骨、木之类的工具。
这些,都是上辈子在书本上永远学不到的活知识!
过了足有半个多小时,一株带着泥土的小小人参才被完整地取了出来。
李大爷用青苔把参包好,小心地放进竹篓,这才站起身。
“看明白了?”他问沐添丁。
“看明白了!”沐添丁用力点头,由衷地佩服,“李大爷,您这手本事,太厉害了!”
李大爷看着他诚恳的样子,板着的脸缓和了一些。
“这山里的门道多着呢,光认识草药没用,不懂规矩,就算金疙瘩摆你面前,你也拿不走。”
他指了指沐添丁刚才找过的一片地方:“那一带有参窝,你之所以找不到,是因为时候不对,方法也不对。”
沐添丁虚心求教:“还请李大爷指点。”
李大爷看着他,又看了看他手里的弓,沉吟片刻。
“你这娃子,心诚,也不浮躁,是个学东西的料。以后你要是还想进山,就跟着我吧。”
沐添丁大喜过望,连忙鞠躬:“谢谢李大爷!我一定好好学!”
能得到这位老猎手的指点,比挖到一株百年老参的价值还要大!
然而,李大爷的下一句话,却让沐添丁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老猎人忽然停住话头,鼻子在空气中用力嗅了嗅,他那张饱经风霜的脸瞬间变得无比凝重。
他猛地蹲下身,拨开地上一层厚厚的落叶,指着泥土上一个模糊的印记。
李大爷的声音压得极低,透着一股前所未有的寒意。
“这不是野兽的脚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