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午饭，孕期反应还比较重的陈青准备躺到床上歇一会儿。
可施海波刚听说自己马上要进酱醋厂，往后就能吃上“皇粮”，这等天大的喜讯让他心花怒放；再加上已经二十多天没碰过陈青，中午实在按捺不住，便想和她做那事。
陈青一想到肚子里的孩子是陈家旺的，如今胎象已经稳定，自己心里始终觉得亏欠施海波太多，便不忍拒绝，只轻声叮嘱：“那你做的时候可得小心着点，别伤着孩子。”
施海波当即应下：“那当然，我能不对自己的儿子负责吗？”
起初他还克制着动作，可到了后来终究没忍住，幅度还是大了不少。
一番折腾后，施海波沉沉睡去，直到下午四点多钟才悠悠醒来。
陈青在边上始终没睡着，心里一直惦记着下午的安排，见他醒了，便把计划说了：“下午你跟我回趟娘家吧，把陈红工作落实的事，跟爹娘和弟妹说清楚。”
施海波听了，长长的伸了个懒腰，脸上满是心满意足的模样。
随后他起身洗了把脸，穿好衣服，梳了下头，又从邻居家借了辆自行车，让陈青坐稳在后座上，才小心地骑着车，往陈青的娘家赶去。
路上，施海波忽然想起方才陈青提过，这次招工除了自己，还有陈红一个名额，心里不免觉得意外——一下子能弄到两个名额，这难度实在太大，他便想开口问个明白。
陈青早料到他会有疑问，没等他把话说完，就主动解释：“这名额是我同学高大壮帮的忙。之前我也帮过他一个小忙，他这是反过来回馈我呢。”
“啥事儿能让他这么上心，肯帮你这么大的忙？”施海波踩着脚踏板，侧过头问道。
“他以前处过个对象，在咱杨集公社下乡插队，就是作风不太好。上次他来供销社找我，我就把他对象的事全跟他说了，省得他蒙在鼓里。”
陈青顿了顿，又补充道，“你别觉得这是小事，婚姻是一辈子的事，要是他不明不白跟人结了婚，往后被戴了绿帽子不说，说不定对方还怀了别人的孩子，那才是天大的麻烦！他感激我提醒，所以才肯帮这个忙。当然，我也没让他白忙活，送了不少礼呢。”
施海波听完，心里的疑惑顿时散了，顺口应道：“哦，原来是这样。”紧绷的肩膀也跟着松了下来，连骑车的力道都轻快了些。
到了陈青的娘家，施海波已经满身大汗——七月天本就暑气逼人，骑车时又得小心护着后座的陈青，一路下来，后背早被汗水浸透。
陈青一家，尤其是她爹娘，看着陈青肚大腰圆的模样，又瞧见施海波浑身是汗、衣裳湿透的样子，脸上表情格外复杂。
他们忙不迭地把两人让进院子，看向施海波时，语气和神态里满是热络。
施海波见老丈人、丈母娘对自己这般模样，再想到出门前还和陈青做了那事，如今又占着小舅子陈军的招工指标，心里越发过意不去，手脚都变得局促，连说话都有些不自然。
可转念一想，以前每次来老丈人家，全家都是这般客气周到，他又忍不住觉得自己娶对了人——陈青漂亮，她家里人又如此知礼懂事。这么一来，那份愧疚渐渐淡了，取而代之的是满心庆幸：自己真是个幸运的人，才能娶到这么好的媳妇，遇上这么好的人家。
陈父陈母把女儿女婿让进堂屋后，连忙开了电风扇，倒了凉水解暑。巧的是，陈军、陈红兄妹俩也正好在家，见姐姐姐夫来了，忙一起凑到堂屋来。
刚落座，陈青先让施海波把随身带的两件礼品递过去：一条大前门香烟，还有一块上好的蓝色布料。这都是她精心挑选的。
自打结婚后，她就没再给父亲带过整条的烟，父亲后来改抽八分钱一包的丰收烟，在邻居面前递烟时，总没了以往散大前门的底气。以前父亲一掏烟就是大前门，邻居们的眼神都带着羡慕，可自从自己结了婚，家里日子紧了，便没了这份体面。
而这条大前门香烟，还是上次陈家旺去陈青那里时，她特意让对方带的，在自己这儿放了两个多月，就想着这次回娘家带给父亲，借此让他再风光风光。
果然，陈父刚还抽着丰收烟，一见递来的整条大前门，眼睛瞬间亮了——这下可有段时间能在邻居面前炫耀了，他高兴地接过来，嘴角都合不拢。
另一边，陈母看着那块布料，心里先犯了嘀咕：这料子分明是年轻小伙子穿的。
她哪里知道，陈青原本想着布料给施海波，可一想到把陈军的招工名额让给了施海波，心里总觉得亏欠弟弟；又听说陈军正和家旁的小敏处对象，正需要体面衣裳，便特意选了这块料给陈军。
陈军一看见布料，果然高兴得蹦跳起来，对着屋里人嚷嚷：“这块料正适合我做新衣裳！”也不由分说，直接从母亲手里把布料拽了过去，宝贝似的抱在怀里。
陈青看着满屋子的喜庆劲儿，犹豫了一下，终于深吸一口气，开口说道：“爹、娘、陈红，我今天来是有个消息要告诉你们——陈红的工作落实了，就是咱们县现在正在筹建的糖果厂。”
一家人刚听到消息，顿时喜上眉梢——毕竟这事儿打过年就盼着，如今真成了真，屋里瞬间热闹起来。
可这份高兴没撑过一分钟，陈父陈母和陈军几乎同时想起了什么，异口同声地问：“那陈军的工作也落实了吗？”
这话一出，陈青的脸色瞬间黯淡下来，方才的笑意消失得无影无踪。
一旁的施海波也跟着低下头，心里像压了块石头——他清楚，自己那份“吃皇粮”的名额，本该是陈军的，此刻面对陈家一家人的目光，只觉得满心亏欠。
陈青迟疑了好一会儿，才缓缓开口：“你们也知道，这次酱醋厂和糖果厂招工，全县除了土地带人的指标外，也就招四五十个人。多少人盯着不说，还有那么多大大小小的干部找关系，难度实在太大了。本来陈军是有个名额的，可后来被县领导的人顶了——人家是大官，咱们小老百姓又有啥办法呢？再说，糖果厂招的全是女工，只能安排陈红进厂。没事的，以后还有机会。”末了，她还不忘宽慰一句。
可这话像一盆冷水，瞬间浇灭了屋里的喜气。
陈军当场就急红了眼，大声嚷嚷起来：“你不知道现在招工多难得吗？咱县好几年没招工了，除了部队转业的、大学生分配的，平时哪有机会？你骗谁呢！而且我都跟小敏说了，我要去工厂上班，她高兴得不行，还跟全家都讲了。我们都处对象了，我还亲过她嘴呢！要是让她知道我没了工作，肯定不跟我处了，这可咋办啊？”
说着说着，声音就带了哭腔。
陈父陈母也跟着叹气，脸上满是愁容。他们当然知道招工名额难得，可过年时陈青把话放出去，他们早把“陈军要吃皇粮”的盼头拉满了，如今希望落空，失望更是翻了倍。
况且在他们心里，儿子是传宗接代的根，陈红终究要嫁人，哪怕陈红有了工作，儿子没着落，心里始终堵得慌——先前对陈青的感激，也悄悄掺进了几分怨意，只是当着陈红的面说不出口，只能一遍遍叹气。
而且他们还琢磨着：就凭陈青怀着陈家旺的孩子，她只要去跟陈家旺撒个娇，睡个觉，名额不就能调过来了？在他们看来，这招工名额本就是陈青靠陪陈家旺睡觉、怀孩子，献出身体才弄来的。
可他们哪里知道陈青的心思？
陈青一开始本想着找高大壮，求他再托父亲高爱江调整指标，可转念一想，这两个指标本就来之不易，高大壮也是花了好大力气才弄下来的，要是再去求人家调换，万一偷鸡不成蚀把米，中间出点岔子可怎么办？更何况，她总觉得亏欠陈红——上次她结婚，陈家旺硬逼着陈红给他道歉，她为了顾全一大家子的面子，只能让陈红在一万个不愿意的情况下忍气吞声给做了。
这么一想，她犹豫了半天，终究没再去找高大壮提把陈红的指标让给陈军的事。
陈军越想越委屈，猛地把刚拿到手的那块布料往桌子上一扔，转身冲进自己房间，关上门呜咽起来。
刚才还热热闹闹的屋子，因为这阵哭声瞬间冷了下来，只剩下电风扇嗡嗡的转动声，和一家人散不去的愁绪。
刚才还满是兴奋的陈红，听着哥哥陈军在房里的哭声，心里也渐渐沉了下来。
不过几分钟，她忽然红了眼，声音带着哭腔，却格外清晰地说：“那……那我把我的名额让给哥吧！姐，你再去求求人家，把手续换过来行不行？”
这话声音不大，却像一声惊雷，把屋里的人都镇住了。
“啥？”陈父最先反应过来，脸上的愁云瞬间被惊喜取代。
他刚才心里其实也打过主意，想劝陈红把名额让给陈军，可又怕女儿不愿意——都是自己的孩子，真要闹僵了，这个家就散了，所以憋了半天也没敢说。如今陈红主动把话说出来，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陈红身上，满是惊讶与疑惑，生怕自己听错了。
陈母手里正擦桌子的抹布“啪嗒”一声掉在地上，整个人都愣在了原地。
陈军更是从房间里猛地窜出来，两手扶住陈红的肩膀，急切地摇晃着问道：“妹妹，这是真的假的？你真愿意把指标让给我吗？”
见大家都望着自己，陈红反倒平静下来，对着陈军点头：“是的，哥，我把指标让给你。你比我更需要这个机会，没啥的，咱都年轻，以后咱还有的是时间。你现在正和小敏处对象，万一因为没了指标你们俩吹了，那我不就成了陈家的罪人？”
话刚落音，她强撑着的眼泪没忍住，顺着脸颊往下掉。
她心里比谁都清楚，这招工指标意味着啥！一旦落在自己头上，她就是“吃皇粮”的人了——未来会一片光明，不仅有份好工作，凭着年轻漂亮、还有高中文化，找对象都能挑着选，别说普通工人，就是政府里的人都有机会。可要是没了这个指标，一切都会归于平淡，她或许只能像陈青嫁给施海波那样，找个普通人家过日子。
可一想到家里的难处，想到陈军可能因为没指标失去小敏，她就硬不下心肠。忍了许久的眼泪终于决堤，她抬手胡乱擦了擦。
陈母也跟着抹眼泪，全家人看着她这副模样，心里满是感激，却又说不出话来。这本就是两难的选择，如今陈红主动让出，他们既盼着儿子能有工作，又心疼女儿的牺牲，只能沉默着，再也说不出“别让了”的话。毕竟，那关系到他们陈家的未来——儿子陈军啊。
陈青听了陈红的话，忙上前把她搂进怀里，轻轻拍着她的背：“谢谢你，谢谢你妹妹。让你受委屈了，你放心，姐以后一定再帮你找机会。我现在就去找人，看指标是否好调换。”陈红靠在她怀里，再也忍不住，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
一旁的施海波听得心里更不是滋味——直到这时他总算搞清了，自己占的不是小舅子陈军的名额，而是小姨子陈红的。这场关于招工名额转让的风波，就在这又喜又涩的氛围里落了幕。
之后，陈青趁热打铁，让施海波带自己去县医院找高大壮。
高大壮见陈青肚大腰圆，先笑着恭贺了她几句。
陈青把施海波介绍给高大壮，两人握了手，便说明来意：想把陈红的名额换成施海波的。
高大壮听完想都没想就应下了——他心里清楚，这招工名额完全可以调整。
上次跟父亲高爱江聊起这事时就听过，现在两个厂虽说招的是女工，可女工迟早要面临结婚、怀孕，真论起实际需求，糖果厂更缺男工。当初定招女工的细则，不过是为了平衡男女比例。
既然名额能灵活调整，高大壮也乐得落个顺水人情，没做任何犹豫就应了下来，说道：“没事，这事包在我身上！你过两天等我电话，到时候直接通知他们俩来就行。这两人的名字是陈军和施海波，对吧？”
陈青连忙点头，又让施海波把自己的个人资料递了过去。
施海波再三道谢，三人客气了几句后，他便带着陈青回了陈家，把调整名额的事跟陈父陈母说了。
晚上，陈家还特意留施海波吃了顿晚饭。
过了几天，高大壮果然打来了电话，通知陈青让陈军和施海波去上班。两人就此开启了“吃皇粮”的生涯。
只是那时没人能看透命运的转折——施海波眼中这桩满是荣耀的事，日后竟会成为将他推向困境乃至死亡的推手，让他亲身经历因福得祸、乐极生悲。当然，这都是后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