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强娘走后,大妮娘忍不住拉着女儿的手问道:“大妮,你跟国强娘去了陈家旺这个畜生的宿舍后,你们到底说了啥、做了啥?他怎么就肯把国强和你爹给放了?”
这话正问到了陈国强和张景明心坎里——两人也一直琢磨,陈家旺怎么会突然就发了善心,被他们俩给放了出来,此刻都带着好奇的目光望向张大妮。
张大妮心里一暖,语气里透着几分自豪:“是国强她娘——不,现在我也得喊娘,是咱娘跟陈家旺硬刚到底争来的!”
陈国强听她改口喊“娘”,脸上立刻漾起笑意,催道:“大妮,快说说咱娘是怎么跟三叔硬刚的?”
张大妮便把国强娘在宿舍里义正辞严的模样、护着自己的每一个细节都细细讲了出来。讲到“谁敢动我儿媳一根手指头,我就跟谁拼命”那句时,她的声音忍不住哽咽了。
大妮娘当即把女儿搂进怀里,红着眼感叹:“大妮,你嫁对人了!你这婆婆,对你比我这亲娘还要上心啊!”
“是啊,陈大嫂真是好样的!”一旁的张景明也动了情,眼眶微微泛红。
“谁说不是呢?当时她到我面前护着的一霎那我都感动得不行。”张大妮轻声接话,“本来陈家旺说什么都不肯放人的,全靠我娘寸步不让地跟他斗——最后我娘说,要是不放人,就把杨集街的所有人全叫到宿舍,把他和陈青的丑事全抖出来!你是没见,陈家旺听到这话,脸都白了!”
“还有更解气的呢!”张大妮兴奋得两眼放光,绘声绘色地讲着,“当时我娘说,‘谁要是以后再编排我儿媳的闲话,我就撕烂谁的嘴!’你们是没看到,陈家旺一听这话,下意识就伸手护住自己的嘴,那副狼狈模样,我现在想起来都觉得好笑!”
张景明夫妻和陈国强听着,脑海里不由自主浮现出国强娘义正词严的样子。她身形虽然矮小,可护着儿媳妇时,那眼神里的坚定、周身散发的勇气,还有那说一不二的刚烈脾气,实在让人动容。
平复好了心情,三人翻箱倒柜,把压箱底最好的衣服都找了出来,仔仔细细地洗漱一番。
忙完这阵,一看时间,不知不觉已经十一点了。
在自己的卧室内,张大妮坐在那面有些斑驳的镜子前,精心地为自己梳妆打扮。
经历了这一系列惊心动魄的事情后,她对国强母子俩的感情悄然发生了变化,从心底深处真正接纳了他们,打从心里喜欢上了这家人 。一想到国强娘为自己据理力争的模样,她的心情就格外愉悦和激动。
回想起自己不自觉喊出“娘”的那一刻,她那颗曾经封闭的心彻底被温暖融化,她明白,自己已经真正融入了国强的家庭。
她先是细细地描了眉,又轻敷胭脂,为双颊添上一抹动人的红晕,接着认真地涂好了口红,看着镜子里焕然一新的自己,嘴角不自觉地上扬。
挑衣服时,她犯了难。那件喜庆的红色外套,单穿太过单薄,套在棉袄外又显得紧绷,而棉袄穿上身,却又大得有些不合身。
她在狭小的衣柜里翻找了许久,最后眼睛一亮,找出两件鲜艳的红色毛线衣,依次穿上。这样一来,既暖和又透着股喜庆劲儿。她把那件心爱的红色外套披在最外面,虽然稍显紧俏,却恰到好处地勾勒出她婀娜的身姿。
一切就绪,张大妮站起身,轻轻转了个圈,红色的衣裳随着她的动作微微摆动。当她迈着轻盈的步伐走出房间时,刹那间,整个世界都仿佛亮了起来。
陈国强正站在院子里,不经意间抬眼,看到盛装出现的张大妮,整个人都愣住了。
他的目光紧紧地锁住张大妮,眼中满是惊艳与痴迷。
此刻,在他眼中,张大妮宛如下凡的仙子,美得不可方物。
他在心里暗暗感叹,自己真是三生有幸,能娶到这样貌若天仙的女子,这辈子算是捡到宝了,他觉得自己无疑是全世界最幸福的男人。
张大妮感受到陈国强炽热的目光,微微低下头,双颊泛起一抹娇羞的红晕。她的手指不自觉地揪着衣角,尽显小女儿的娇羞姿态。
张景明夫妻站在一旁,看着这对璧人,相视而笑。他们欣慰地看着女儿找到了自己的幸福,笑声中满是对小两口未来生活的美好期许 。
阳光洒在他们身上,映照着这温馨而美好的一幕,仿佛时间都在这一刻静止,一切都定格在了这份幸福之中。
“傻样!”张大妮嗔怪地拍了下国强的胳膊,“你看都几点了,咱娘说不定早等急了,咱们赶紧走!到了你家让你看个够。”说着,她轻轻拽了拽国强的衣角。
陈国强嘿嘿傻笑着,脸上还带着看不够的欢喜,立马弯下腰,稳稳地背起张景明,又对大妮母女俩说道:“走,咱这就过去!”
张大妮也搀着母亲,一路上有说有笑,朝着国强家走去。
阳光洒在他们身上,暖烘烘的,仿佛刚才那场惊心动魄的风波从未发生过,一家人满心期待着即将到来的婚礼,那是新生活的开端,满是希望与甜蜜 。
到了国强家,张大妮一出现,瞬间惊艳了在场的所有人。
国强的两个舅舅从老远的地方赶来,大姨、二姨也满脸笑容地站在一旁,两个姐姐和姐夫在轻声交谈着,目光时不时地望向他们。
陈国强满脸自豪,忙不迭地拉着张大妮,把她及大妮的父母介绍给每一位亲友,又将亲戚朋友一一介绍给张大妮。张大妮嘴角噙着温婉笑意,礼貌又亲切地跟每个人打招呼,清脆的声音里透着欢喜。
放眼望去,今天来的宾客众多,远不止三桌。
但那时农村条件有限,一家最多也就两人能上桌,其余的人便在小桌子上落座,尤其是孩子们,围坐在小桌旁叽叽喳喳。国强的两个姐姐、二婶,还有二叔、三叔家的孩子也都在小桌这边。
因为陈家旺没来,这本就在大家的预料之中,所以三婶便有资格坐在那桌席上。
在苏北的习俗里,最中间那桌的上席是最尊贵的,张大妮的父亲张景明无可争议地坐在了那个位置,国强娘和大妮娘分坐在两边,陈国强和张大妮也坐在了这桌,小两口紧挨着坐在一起。
国强的两个舅舅,则依照习俗,分别坐在另外两桌的上席。其他人按照辈分高低、关系亲疏依次落座。
宴会开始前,国强娘神情庄重,缓缓站起身,目光扫过全场,声音略带哽咽,却又满含欣慰与喜悦:“今天是我儿子陈国强和我儿媳张大妮结婚的大喜日子。我首先衷心感谢各位亲朋好友来参加这两个孩子的婚礼。这两个孩子能走到今天,确实经历了不少风雨。”
国强娘顿了顿,目光坚定地扫过全场,“可能咱们杨集的亲戚、邻里都听说过,大妮前阵子名声不太好——但我今天要把话说清楚,那些全是别有用心的人故意栽赃!”
她深吸一口气,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我也不藏着掖着了,就是大妮那个供销社的同学陈青!她为了讨好旁人,又嫉妒大妮,才到处散播那些没根没据的谣言!
今天,我拿我自己的人格、拿我们陈家满门的声誉担保,大妮是个清清白白、心地善良的好姑娘!她能进我陈家的门,是我这老太婆亲自认准的儿媳妇!是我陈家的荣耀!以前那些嚼舌根的闲话,我可以既往不咎。”
说到这儿,她的声音陡然拔高,“但从今天起、从这一刻起,谁要是再敢从嘴里蹦出一句关于大妮的闲话、鬼话,我陈老婆子绝不饶他!当场就会撕烂他的嘴!”
随后,她转向身旁的张大妮,语气又柔了下来:“大妮在我这儿,就跟我的亲闺女一模一样,我待她只会比待国强还好!我可以拿命护着她,这点请大家做证,也请大妮的爹娘放一百个心!”
最后,她对着满座宾客拱了拱手:“今天大家能来,我打心底里感激。想必大家也知道,这两个孩子能成这桩婚事,有多不容易!
说句不好听的,今天这场婚礼差点就办不成了!既然老天保佑,让好事成了,我们就把这喜庆进行到底!也恳请大家一起祝福他们,往后夫妻和睦、相互扶持,把小日子过得比火还红!”
她的话音刚落,张大妮再也忍不住了。她猛地从座位上站起身,双眼噙满滚烫的泪水,快步扑进国强娘的怀里,哽咽着喊出那句藏在心底的话:“娘!我的亲娘!谢谢您……”
“好孩子,别哭。”国强娘轻轻拍着她的背,温柔地安抚,“今天是你的大喜日子,该笑才对。娘说的那些话,全是掏心窝子的真心。”
“我相信……我都相信……”张大妮埋在婆婆肩头,泪水浸湿了衣襟。
看着婆媳俩紧紧相拥、情同母女的模样,在场的宾客无不深受触动,不少人红了眼眶,纷纷点头称赞这难得的婆媳情分,张景明夫妻俩更是热泪盈眶。
掌声也随之响起,现场满是温馨与喜悦 ,大家都在心底祝福这对新人能开启幸福美满的新生活 。
按苏北的习俗,中午办婚礼,本该是男方家去女方家迎亲的。可如今环节都省了——张大妮一家主动来了,不用陈国强费劲去迎。
吃过午饭,客人们陆续散去,主人一家三口始终笑着送出门。客人走光后,陈国强又忙着把借来的桌椅板凳还回各家。
至于挪门、戳窗户、新娘跨火盆那些结婚的老讲究,也全都省略了。
当晚,张景明夫妻俩、陈国强一家三口,五个人围坐在一起吃着晚饭,饭后又拉了会家常。之后,陈国强便背起岳父张景明,送老两口回了家。
陈国强家算不上宽裕:三间堂屋带两间偏房,围着一圈土垒的院墙,堂屋和偏屋都是茅草房。这也难怪——他爹早在解放前夕就没了,这些年孤儿寡母地过日子,实在不容易。
趁国强送人的空档,国强娘走进新房,拉过大妮的手,坐在炕沿上轻声絮语起来。席间,国强娘有两三回都想开口,提醒大妮晚上同房时,在身下垫块白布——说是怕新婚之夜弄脏了被褥。可话到嘴边,她又硬生生咽了回去。
她心里盘算着:自己虽打心底相信大妮是清白的,可这话一旦说出口,反倒像在质疑她;万一大妮真因别的缘故失了身,这一提,岂不是让孩子难堪?往后婆媳俩还怎么处?也有可能,大妮的娘已经和她说了,自己再说,岂不多此一举?!
这么一想,她终究还是把话憋了回去。
没一会儿,国强就回了家。国强娘识趣地拍了拍大妮的手,起身离开新房,回了自己的屋。
陈国强关上房门,插上门栓,转身快步走回婚房。屋里烛火摇曳,映着大妮满脸娇羞、垂着头的模样,连耳尖都透着红。他先脱下厚重的棉袄搭在椅背上,然后轻手轻脚走到床边,小心翼翼地将大妮搂进怀里,声音放得极柔:“大妮,你真美!”
他瞧着张大妮一直低头不语,手始终紧紧地攥着衣角,紧张得不行,便有一搭没一搭地找话聊,随口问:“你紧张吗?”
大妮轻轻点了点头,指尖不自觉地攥着衣角。
国强没话找话地安抚:“别紧张,累不累啊?”
大妮又摇了摇头,依旧低着头不敢看他。
“大妮,你相信我,”国强收紧手臂,语气格外认真,“以后我和娘肯定会对你好的,绝不会让你受半点委屈!”
大妮再一次点了点头。国强顿了顿,鼓起勇气问:“那……你准备好了吗?”
大妮一听这话,身子猛地一颤。先是下意识地点头,随即又猛地摇了摇,眼神里满是无措。
国强挠了挠头,有些手足无措:“要是没准备好也没事,今晚咱不同房——我去别的屋睡,天冷的话,我挤挤娘的床也行。”
一听这话,大妮急了,连忙伸手拽住他的衣襟,头埋得更低,声音细若蚊呐:“这不,不行,我……我准备好了。”
“啥?”国强眼睛一亮,惊喜地追问,“真的?”
大妮轻轻“嗯”了一声,微微颔首。国强心头一热,把她搂得更紧了,烛影下,两人的身影紧紧相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