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同一个晚上,得知许国强和自己心心念念想要得到的张大妮已经领证的消息后,陈家旺的内心瞬间被极度的惆怅与怨毒填满。他独自跑到镇上的小酒店借酒消愁,几杯烈酒下肚,便醉醺醺地晃回了陈青的宿舍。
一进门,他就瘫坐在椅子上,嘴里反复念叨着:“完了,这下全完了……”
“什么完了?”陈青问道。
“还能什么!我那犟驴似的侄儿陈国强,竟然和张大妮把证领了!”陈家旺懊恼地拍着大腿,“领了证,我就彻底没指望了,想下手都没机会了!”
“他们啥时候领的?”
“就今天下午!我本来让老李给他们使绊子拦着,没成想那小子放狠话,说不给领证就告到县里、省里去。我实在没辙,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领了证!”
陈青在一旁听着,眼神里闪过一丝阴狠,冷笑道:“领证又怎么样?有的是办法拆散他们。”
“什么办法,你倒是说啊?”陈家旺眼巴巴地望着陈青,眼中满是急切与期待,仿佛陈青就是他解决难题的唯一希望 。
“你手下不是有个叫杨怀安的吗?听说他可是你最铁的跟班。”陈青眼中闪过一丝狡黠,慢悠悠地说道。
“对对对,杨怀安!还有顾阿福,这俩小子跟了我十几年了,对我那可是言听计从,我放个屁他俩保证说是香的。”陈家旺连忙附和,脸上露出得意的神色。
“那就行。我听说那杨怀安和张景明的邻居王寡妇有一腿,是吧?”陈青挑了挑眉,继续说道。
“没错。王寡妇前些年死了丈夫,当时才三十岁,还带着两个儿子一个闺女。为了养活三个孩子,再加上她本人还有几分姿色,杨怀安那小子又像个馋嘴的猫,两人就这么勾搭上了。”陈家旺绘声绘色地描述着,脸上带着一丝不怀好意的笑 。
“我住在陈青家那会,可知道这个王寡妇这个人,她可刁钻得很,嘴上从来不饶人。”陈青微微皱眉,语气中带着些许厌恶 。
“确实,她本就是个蛮横的性子,跟了杨怀安后,仗着杨怀安在造反派里是个小头目,手下还有几个革命小将,行事就更加嚣张了。她也从不避讳和杨怀安的关系,所以邻里们平时都让她三分,也或许是觉得孤儿寡母过日子不容易的缘故吧,懒得和她计较,反而助长了她的气焰。”陈家旺点头应和,脸上露出无奈的神情 。
“那就行了。”陈青眼中闪过一丝狠厉,“你马上就去找杨怀安,让他告诉王寡妇,这几天抽个时间去张景明家闹腾,专挑那些刁钻、侮辱人的话去骂,刺激张景明。说不定张景明被骂几句,就气得吐血住院了。最好能让王寡妇与他们一家人打起来,再让杨怀安带着人守在外头,一旦看到双方争斗起来,就立马以扰乱治安的名义,把他们都关到公社去。”
“这样一来,张景明生病了,再把张大妮那对母女给关起来,那她家可全乱套了,她和你那侄儿的婚礼还能办得成吗?”陈青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仿佛已经看到了计划成功后的场景 。
“嗯,有道理。”陈家旺茅塞顿开,“你真够厉害!”
“哼,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陈青语气狠厉,“只有这样,才能搅黄他们的婚事。等你把张大妮弄到手,我看陈国强还会不会要她!”
“你这主意倒也有点道理,我现在就好好奖赏奖赏你。”说着陈家旺猛地脱掉上衣,醉醺醺地朝着陈青扑了过去。
“干爹,你真坏……哎,温柔点嘛,都弄疼我了。”陈青的莺声软语瞬间填满了整个房间……
另一边,刚和张大妮商定好婚期的陈国强,背着母亲哼着小曲,脚步轻快地回了家。这一夜,他彻底无眠,一想到很快就能和心上人结为夫妻,心里的喜悦就按捺不住。
而在另一个房间,陈国强的母亲正坐在床边,暗自盘算着儿子婚事的种种细节。床上得添两床新被子,再置备些成套的床上用品;家具来不及打新的,但屋里必须彻底清扫干净。
请客的名单更要仔细梳理:娘家那边,国强的两个舅舅、两个姨妈不能落下;婆家这边,二叔、三叔、姑妈也得请到;还有国强那两个外嫁他乡的姐姐,自家人更不能遗漏。加上李婶、杨大妈、张婶这些常往来的街坊,粗略算下来得摆三桌。
菜色方面,虽说是特殊年代,家家条件有限,但农村办婚事“八大碗”的规矩不能破。哪怕是花生米、煮黄豆这类家常菜,也得提前多备些,得够那些没法上桌的孩子们吃。
“唉,全是操心的活儿。”她轻轻叹了口气,“要是老头子还在,哪用得着我一个人扛这些。”可转念一想,儿子结婚是头等大事,自己这辈子也就剩这一件大事了,再累也值得,必须办得周全。这些桩桩件件的琐事,在她心头反复盘旋,久久放不下。
张大妮同样彻夜未眠,心绪如麻。她从未想过,自己竟会与村里那个貌不惊人、只有初中文化的陈国强走到一起。
她的青春里,原本有青梅竹马的高大壮。高大壮虽不及陈国强高大挺拔,却生得英俊白皙,又颇具文采,还在县医院有份不错的工作。两人自幼无话不谈,即便高大壮上了大学,他们也一直保持着书信往来,早已暗定终身。
然而,一场突如其来的文化大革命,彻底打碎了所有的美好。父亲被劳改,闺蜜背叛,陈家旺对她龌龊的觊觎与施暴,还有恋人高大壮那句要用身体自证清白的荒唐话,以及最后分手时的冷漠,都让她彻底寒了心。
如今的陈国强,不过是与她在生产队一起待了两年,在她跳河轻生前总共没说过十句话的人,却即将成为她相伴一生的伴侣。人生如戏,真是充满了戏剧性。
张大妮望着窗外的夜色,心绪依旧难平。
她已经和陈国强领了证,与高大壮的过往也算彻底画上了句号。陈国强只有初中学历,两人在言语交流上或许难以产生深度共鸣。但他毕竟两次救过自己,性子又善良诚实,对现在的她来说,或许已是最好的归宿。
从前她对婚姻有过美好的憧憬,当初答应嫁给陈国强,更多是出于那份救命的感动。可这份感动真的能算作爱情吗?此前她从未细想,此刻静下心来,这个问题却在脑海里挥之不去。
她现在没得选,若是不嫁给陈国强,那陈家旺就永远不会停止对她的纠缠,哪怕她嫁给了别人,只要不离开杨集这个地界,或许这个畜生就永远不会罢手!即便拥有让别人艳羡的美貌,于自己而言,反倒成了错,成了累赘!一边是感念恩情的托付,一边是为了求生存的妥协,还有就是对陈国强母子俩那种莫名的好感,三种念头在她脑海里反复拉扯,搅得她头昏脑胀。睡前两家人在一起商定婚期时的那点喜悦,瞬间淡去了大半,取而代之的是心里悄然升级的不安与担忧。
第二天一大早,国强娘虽因彻夜盘算婚事头昏脑胀,但一想到儿子明天就要结婚,还有一堆琐事等着料理,还是强撑着起了床。做好早饭后,她立刻喊醒儿子,叮嘱他去通知舅舅、姑妈、姨妈等外乡亲友,镇上的人则由自己来安排。
陈国强吃过早饭,骑着那辆破旧的二八大杠自行车,哼着小调开开心心地挨家通知去了。这边,国强娘也立刻忙活起来——她先把一直交好的李婶请了过来,李婶在布置婚床、收拾新房这些事上最有经验。随后,她拿出家里早就备好的棉絮和两床鲜红的红绸被面,递给李婶,请她帮忙套婚被。
“国强要结婚了?我咋一点没听说!”刚坐下的李婶惊讶地问。
“刚定下来没多久。”国强娘答道。
“对象是谁啊?”
“就是张大妮。”
“啥?就是我们生产队那个张大妮?”
“是呢。”
“哎呀,你们咋选了她?”
“你别多问了,我们心里有数。”国强娘打断她,“你还不信我吗?大妮那孩子好着呢,她是被人诬陷的。”
“你说的话我哪能不信!”李婶立刻应道,“不瞒你说,我以前也一直怀疑着呢,可街上总有那几个大喇叭瞎嚼舌根,我看大妮根本不像那种人!”
“哎,是呢!你还不相信我的眼光?婚床的事那可就拜托你了,我还有别的事要忙。”
“放心吧,交给我!”说着,李婶就动手忙活起来。
安排好家里的事,国强娘先去了公社陈家旺的办公室。
她一来是请陈家旺参加婚礼,二来是想为张大妮的父亲张景明请假,让他少干几天农活。
可昨晚醉酒又荒唐了半宿的陈家旺根本没来上班,国强娘等了一会儿没见人,只好先去街上。她挨家通知要请的街坊,每到一家,都免不了要解释几句,替张大妮辩白清白。
街坊们听了解释,大多抱着半信半疑的态度——毕竟是别人家的事,即便心里有嘀咕,也都应下会来参加婚礼。
请完镇上的亲友已近十点半,国强娘不敢耽搁,又匆匆赶回公社。这次,陈家旺正没精打采地坐在屋里喝茶,脸上满是倦态。
“咚咚咚——”
“谁啊?”陈家旺语气不耐烦地应道。
“他三叔,是我,大嫂。”
陈家旺一听,连忙起身开门:“哦,大嫂啊,快进来。”
“他三叔,看你这没精神的样子,昨晚是不是喝酒了?”国强娘随口问道。
“嗨,喝了点,都是为了工作嘛。”陈家旺摆了摆手,“你也知道,五万多人口的杨集公社,大小事都得我盯着。”
“那真是辛苦你了。”国强娘客套一句,便直入正题,“我来是两件事。一是请你明天来家喝喜酒——国强和张大妮已经领证了,孩子们也不小了,婚事得抓紧办,就定在明天。”
“啥?明天就办?咋这么急?”陈家旺吃了一惊——他和陈青昨晚还估摸着婚事至少得十来天,没料到竟这么仓促。
“眼看要过年了,孩子们证都领了,干脆办了省心。”国强娘解释道。
“哦,行吧,大侄子的婚礼我得参加。” “第二件事,是想请你通融一下——这两天就别安排张景明副县长劳动了,让他在家拾掇拾掇,养养身上的伤,精神头足了好参加明天的婚礼。”
“那……那行吧,我等会儿安排一下。”陈家旺心不在焉地应着。
见两件事都妥了,国强娘松了口气:“那你忙,我先回去了,家里还有一堆活等着呢。”说罢便高高兴兴地转身离开了。
国强娘刚走远,陈家旺勉强振作起精神,披上衣服就往供销社赶,他得赶紧和陈青商量对策。
此时陈青还在柜台前忙活,陈家旺径直走过去,低声说有急事。
陈青一听,立刻对身旁的同事喊道:“杨姐,你先盯会儿柜台,我跟干爹到外面说几句话。”
“好嘞!”杨姐嘴上应着,眸底却掠着丝神秘,看向这对以“干爹、干女儿”为名、关系却不清不楚的人。
陈青随即走出柜台,跟着陈家旺到了外面。
“坏了,国强那小子和张大妮明天就结婚!咱们之前定的计划,怕是来不及了。”陈家旺急声道。
“有啥来不及的?”陈青眼神一冷,“现在你去通知杨怀安,让王寡妇下午就去张大妮家闹腾,这个点卡得正好!”陈家旺听完,立刻连连点头。
另一边,国强娘一刻也没耽搁,赶紧把陈家旺答应的消息告诉了张大妮一家。
正忧心忡忡的张景明,紧锁的眉头瞬间舒展开来,暗自庆幸:“看来陈家旺那小子还是顾着自家大嫂的面子,国强娘在陈家还是有话语权的。”他当即让张大妮母亲去街上买了红纸,剪了窗花和双喜字,一起收拾屋子,迎接婚事。
这时,国强娘说家里还有人帮忙,得先回去,说着便踮着小脚准备动身。
张大妮见她行动不便,赶忙上前搀扶,一路小心地送她回了家。
这温馨的一幕恰巧被李婶看见,李婶不禁露出欣慰的笑,心里直夸:“大妮这孩子真好,人漂亮心又善,对未来婆婆多体贴!”
张大妮跟李婶打了声招呼,瞥见床上已套好一床新被,李婶正手脚麻利地缝另一床。那鲜红的绸被面格外夺目,映得她脸颊微微泛红——一想到不久后要盖着这新被子,和国强同床共枕开启新生活,她心里又羞又盼,脸上的红晕更浓了。
没多久,陈国强就满面春风地骑着自行车回了家。
他棉袄敞着怀,满头是汗——为了尽快报喜,他几乎是一路蹬车冲刺。外乡的亲友虽不了解张大妮,但看着国强那股抑制不住的高兴劲儿,都真心送上祝福,心里暗忖:“能让国强这么喜欢的媳妇,肯定差不了。”
这份份祝福让陈国强更开心了,一想到明天就能成婚,喜悦始终萦绕心头。此时张大妮已回了家,而国强娘早已做好饭菜。她挽留李婶留下吃饭,李婶客气了几句,便起身回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