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父气得浑身发抖,猛地一推桌上的礼品,“哗啦啦”一阵响,东西全摔在地上。
陈母在一旁捂着脸抹眼泪。
陈军则红着眼指着陈青怒骂:“你真是个不要脸的东西!把我们家的脸全丢尽了!我宁可不要你托关系找的工作,要是小敏知道了这些事,我和她就彻底完了!”说着说着,他的声音都发颤变调了。
妹妹陈红想到家里的混乱,再想起陈家旺刚才动手动脚的猥琐模样,躲在房间里忍不住哭了起来。
陈青看着被搅得鸡飞狗跳的家,想到自己在杨集公社的事全被抖了出来,又气又悔,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心里一片茫然——她根本不知道接下来的路该怎么走。
气归气,恨归恨,可日子总还得继续。一阵忙乱过后,陈青一家各自回了房。陈青回到房间,看着床上呼呼大睡的陈家旺,心头的火气又涌了上来;隔壁房间里,她的父母则唉声叹气,暗自抹着眼泪。
过了一会儿,陈父沉声道:“气归气,眼下的事总得想办法解决。”
“那你说该怎么解决?”陈母问道。
“我看等那畜生醒了,必须跟他摊牌,让他带着咱闺女把孩子打了!不然就算豁出去丢了闺女的名声,我也要去公社跟他闹一场!”陈父的语气带着狠劲。
陈母却急了:“这两败俱伤的法子有什么用?到时候咱们一家的清誉没了,闺女以后怎么嫁人?小军和小红这两个孩子又该怎么办?”
陈父听了妻子的话,重重叹了口气:“那你说怎么办?总不能就这么耗着。依我看,摊牌是必须的,但或许能换个法子——让那王八蛋同意咱闺女先找户人家嫁了,至于他们俩以后愿不愿意在一起,就随他们去吧。”
“你这是什么糊涂话!”陈母立刻反驳,“他都比你还大好几岁,你就愿意看着咱闺女继续被他糟蹋?再说哪家后生能接受这个?万一人家知道了,不得恨死咱们?咱们还有脸去闺女家吗?”
“那你倒是说出个别的法子来啊!”陈父也动了气,“不让咱闺女把那孽种生下来,那二百五能让咱闺女、让咱们家安宁吗?再说咱闺女已经是残花败柳了,趁现在还没有太多人知道这丑事,闺女还好嫁点,时间长了,大家都知道这事,名声臭了,那还能嫁得出去吗?硬着不让他们俩在一起,那畜牲又能舍得吗?能让咱闺女顺顺利利地处对象、嫁人吗?”
他转头望着地上被自己气头上推翻的贵重礼品,心疼得直皱眉,“再说咱现在的日子不都是沾了他的光?真把脸撕破了,怕是又要回到以前的苦日子,到时候邻居们不只会戳咱们脊梁骨,说不定还会当面朝咱吐唾沫!还有小军和小红的工作。”
他们一直以为小军小红的工作是陈家旺给安排的,哪知道那些全是陈青用旁门左道的手段换来的。
陈母听着,沉默了许久,重重叹了口气:“可咱闺女能同意吗?小军和小红恐怕也不会答应吧?”
“不同意也得做工作让他们同意!除了这个,你还有更好的法子?”陈父语气急切。
陈母又叹一声,起身道:“那我先把陈青叫过来,咱俩先跟她说说,之后再做做小军和小红的工作。”
陈母走到陈青的房间,见女儿正趴在床上抹眼泪,便轻声唤了一句,让她到他们的房间。
陈青红着眼眶,一步一挪地跟着母亲进了父母的屋,刚进门就“扑通”一声跪下:“爹娘,对不起……都怪我,让咱家受了这么大的委屈,丢了这么大的人。”
陈父看着女儿哭红的眼睛,语气软了下来,忙伸手扶她:“起来吧闺女,这不全是你的错。你也是想让家里过得好点,能在邻居面前抬起头,你想跳出农门才做了这些牺牲,我们也能理解。”
“谢谢爹……”陈青抽噎着坐下。
陈父斟酌片刻,开口道:“闺女,我和你娘商量了个主意——想让那畜生同意你找个后生嫁了,孩子也先不打了。硬要你堕胎,他大概率也不会肯。至于以后你们俩还要不要来往,就随……随你们自己吧。”
这话实在难以启齿,但事不宜迟,他只能硬着头皮说下去,“这事得尽快定下来,等会儿我让你娘把小军和小红叫来,再做做他们的工作。”
陈青猛地抬起头,惊愕地望着父亲。她实在不敢相信,一向守旧的老父亲竟会同意自己和那个比他都要大好几岁的秃顶糟老头继续纠缠。
可眼下确实没有别的办法,她沉默片刻,终究还是点了点头。
“你先回自己屋吧。”陈父说道。陈青低着头,一言不发地起身回了房间。随后,陈母又把小军和小红叫了过来。
此时的陈军还憋着一肚子火,陈红则红着眼圈——一想到那个糟老头看自己时色眯眯的眼神,想到姐姐竟和他有了孩子,想到自己的工作、家里的体面全是姐姐这样换来的,她就忍不住为姐姐心疼。
兄妹俩进了屋,房间里沉默了好一会儿,陈父才把刚才的计划重复了一遍。话音刚落,陈军和陈红就同时露出了难以置信的表情。
“爹!您怎么能说这种话!”陈军忍不住拔高了声音。
“小声点!你想让街坊四邻都知道咱家的丑事吗?”陈父压低声音呵斥。
陈军咬了咬牙,不甘心地坐了下来。
陈父叹了口气:“那你倒是说,除了这个办法,咱家还有别的路可走吗?让你姐去堕胎,那畜生肯定不答应;不赶紧找个人把你姐嫁了,咱家的名声、你姐的一辈子就全毁了!再说没了这层关系,咱家还能维持现在的日子吗?你和你妹的工作还会有吗?小敏还愿意继续和你处下去吗?”
这话像一盆冷水浇在陈军头上,他瞬间像泄了气的皮球,耷拉着脑袋,再也不作声。
一旁的陈红却红着眼反驳:“可我坚决不同意姐姐还跟这样的人来往!而且这样做,对得起以后要娶姐姐的人吗?你想想,让人家不明不白地养一个跟自己毫无血缘的孩子,万一将来姐夫知道了,他会怎么看我们?怎么对待姐姐?你们就愿意看着姐姐继续被那个比你们都大那么多的秃顶糟老头欺负吗?做父母的怎能这么糊涂!”
陈红越说越激动,“你们就不怕他以后再欺负我吗?你们没看见他看我的眼神多色眯眯?当们的面就敢动手摸我!”
见陈红停了下来,陈父急忙接话:“我难道不知道那杀千刀的不是好东西?可不这样又能怎么办呢?”
他顿了顿,又劝道,“你怕他欺负你,我们就不让他进家门,你也别再去杨集看你姐姐不就成了?”
以前陈红曾在姐姐下乡时去过两次杨集,陈父便以此安抚。
“可我还是不同意!”陈红依旧激烈反对,“您一向最讲传统、最正直,怎么会想出这种歪点子?”
“可除此之外,还有别的法子吗?我实在没辙了。再说,你姐也已经同意了。”
“什么?姐也同一起意了?
“是啊,我和你娘跟她说过了,她点了头的。”
陈红愣在原地,再也说不出的话,气鼓鼓地转身冲了出去。
陈父见状,转向陈军:“小军,你把你妹妹带出去走走,免得等会儿我跟那畜生谈的时候,她在旁边闹起来。你们出去吃顿晚饭,晚点再回来。”说着,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块钱递给陈军,陈军接过钱,沉默地转身追了出去。
等陈家旺悠悠转醒时,已是傍晚五点过后,窗外天已擦黑。他摸了摸发烫的脸,那股子醉酒后的昏沉劲儿,显然还没过去。
他一睁眼就看见旁边坐着抹眼泪的陈青,茫然道:“我这是在哪儿啊?你怎么哭了?”
过了几秒,他猛地拍了拍额头,“哦对,这是你家,老丈人家!快,咱得赶紧走啊!天这了,咱俩在你家做那事也不方便。”
“走什么走!做什么做!陈青气得指着他,“你知道你中午喝酒时说了什么、干了些什么吗?”
“我干什么了?”陈家旺一脸昏了头,不耐烦,“成天哭哭啼啼的,我看你是怀了孕就昏了头,觉得自己了不起了是吧?还敢这么对我?”
陈青强忍着委屈,把他中午在酒桌上的胡言乱语和所作所为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陈家旺顿时慌了神:“我、我真做了那些混蛋事,说了那些混蛋话?不可能啊!我怎么会傻到在你家说这些,惹你爹娘生气,断了我们的事呢?”
“怎么不可能?爹娘都快气昏过去了,现在还在屋里怄气呢!”
“那我去给他们赔个不是不就完了?”陈家旺说着就拉着陈青往她父母走,“我们就去道个歉,说两句就走。”
进了屋,陈家旺先摸了摸自己光溜溜的后脑勺,陪着笑开口:“老丈人、丈母娘,既然您二老都知道了,我也就不瞒了。中午喝多了,说的那些昏话、做的那些糊涂事,您大人有大量,别往心里去。您放心,我以后还会像以前那样对干闺女好,也让她常拎着东西回来孝敬您。再说,等您外孙生下来了,咱两家不就更亲了?这孩子可是咱两家的纽带,千万不能打了!我也能名正言顺地常来孝敬您二老不是?”
说完,他又嬉皮笑脸地笑了起来。
随后他从兜里掏出一支烟,递向陈父。陈父未接,只是闷头坐着。他尴尬地把烟缩了回去。
半晌,陈家旺拉着陈青的手说:“那我就带干闺女先走了,您二老歇着。”
“等一等!”陈父憋了半天终于开口,本想说“干亲家”,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陈主任,我女儿跟你这样不清不楚的,不行。这对你、对她、对我们家都是三败俱伤的局面,她不能再这么跟你不明不白地耗下去了。”
“啥?你不同意?”陈家旺瞬间火冒三丈,指着陈父吼道,“你可别忘了!当初是你那不争气的女儿先勾引我的!要不是看她是黄花闺女,我能一直对她好,能让她拎着大包小包的东西回你家?你看你抽的这大前门,你自己买得起吗?跟我断了,你还能有这样的好日子过?你闺女跟我不过是晚上那十几分钟的事,却能换来你的体面,换来她脱离农村到了供销社,这笔账你不会算吗?”
陈青父母被这话气得浑身发抖,指着他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陈青忙拉住陈家旺:“干爹,你先坐下,听我爹把话说完行不行?咱们心平气和地坐下商量怎么解决问题,这不好吗?你再这样闹,我可真跟你分了。”
“啥?你也同意分?”陈家旺更怒了,“你他娘的平时对我百依百顺,现在到家了,就觉得有人给你撑腰了是不是?居然敢这么给我说话!你他娘的还有没有良心?”
“我怎么没良心?我把身子给了你,还怀了你的孩子,你居然说我没良心?你这话亏得说得出口!”陈青红着眼反驳,随即又沉下语气,“干爹,废话咱不多说了,我看就这么解决:我在一两个月内找个人嫁了!之后咱俩还......还在一起。如果这样都不行,我宁可把孩子打了。你如果想闹,那就随你,大不了我坏了名声,也让你名声扫地,咱们两败俱伤!”她的话里带着狠劲。
陈家旺摸了摸光溜溜的头顶,心里飞快盘算:孩子能保住,还能继续跟陈青来往;她嫁人不过是多陪别人睡几晚,反正第一次已经是自己的,没什么损失。再说自己还有其他“干女儿”,也不怕陈青缠人,这方案反倒对自己更划算。
想通后,他猛地朝陈青的脸上亲了一口,又嘿嘿地笑了起来:“还是咱干女儿有主意!行,我同意。老丈人、丈母娘,你们也没意见吧?”顿了顿,他又假惺惺地叹道,“一想到干女儿要陪别的男人睡觉,我心里真他妈的不是滋味,但我就受点委屈吧。”
陈青父母见陈家旺竟如此不知分寸,当着他们的面就亲了陈青,还说出那番龌龊话,气得嘴唇直哆嗦,半天说不出一个字。
陈家旺瞥见老两口恨不得吃了他的眼神,也有些发慌,拉着陈青就要往外走。
“等等!”陈母急忙叫住陈青,拉住她的手叮嘱,“你可得好好照顾自己,我这边也帮你留意着合适的后生。就这一两个月,不能再拖了——再拖孩子大了,开春后被人发现,这事就彻底瞒不住了!陈主任,你也得帮着找找,这事也关乎你啊!”
“没问题,我那边认识的人多,随便就能找一个。”陈家旺满不在乎地应着,又对陈父陈母摆了摆手,“老丈人、老丈母娘,那我们走了!”说完就拉着陈青头也不回地出了门。
陈父陈母望着他那霸道的背影,气得浑身发抖,半天说不出一句话。这场闹得鸡犬不宁的风波,最终竟以这样荒唐的方式落了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