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敏智在楼梯口挥了挥手：“走吧，带你去食堂。”
“敏智姐，我中午要出去跟爸妈吃饭。”欧阳光语气带着雀跃。
金敏智“哦”了声：“那快点去吧，下午两点前到练习生办公室三楼找我。”
走出旋转门的瞬间，热浪裹着汽车尾气扑面而来。
在韩语教室门口，李敏珠递给他的水果糖还攥在掌心，糖纸被体温焐得发软，印着的乐天小熊图案晕开模糊的边角。剥开糖纸放进嘴里，是橙子味的很甜。
欧阳光抬手挡了下眼，看见爸妈的车停在街角那棵银杏树下。妈妈正探着头往公司门口望，看见他出来，立刻推开车门迎上来。
崽崽！妈妈小跑着迎上来，浅蓝色的连衣裙在热风中轻轻摆动。她伸手想摸儿子的头发，又在半空中停住，金发真好看，就是……
爸爸从驾驶座下来，拍了拍他的肩膀，没说什么多余的话，只是指了指车：“先去吃饭吧，参鸡汤店就在附近。”
“适应的怎么样？”
还行。欧阳光接过妈妈递来的遮阳伞，伞面上还带着她手提包的茉莉香气。他想起朴俊浩那句希望你能坚持超过三个月，最终只是轻轻说了句：老师都挺好的。
参鸡汤店藏在一条小巷深处，冷气开得很足，餐馆里光线偏暗，墙上挂着韩国传统民俗画。
妈妈把参鸡汤盛出来，瓷勺碰到碗沿发出清脆的响声：妈妈要了最贵的土鸡套餐，当砂锅端上来时，浓郁的参香立刻充满了狭小的包间。
“知道你可能不爱喝，但补身体嘛，不要累着。”彭秀环用勺子轻轻搅动金黄色的汤底，h国人参炖土鸡，补元气，你第一天上课得吃好。听说h国练习生都……她的话突然停住，舀汤的手微微发抖。
欧阳光接过汤碗，滚烫的碗壁灼烧着他的指尖。
鸡肉炖得很烂，汤面上浮着一层金黄的油花，欧阳光小口喝着，舌尖却尝不出什么滋味。
他其实从小就不太喜欢这种油腻的汤品，总觉得腻。更讨厌煮得软烂的鸡肉，尤其是炖得脱骨的那种，总让他想起小时候喝的中药。
但此刻看着妈妈期待的眼神，还是把碗里的鸡肉挑出来慢慢吃掉。小口啜饮着鸡汤，让热流一路从喉咙暖到胃里。
妈妈在对面看得眉眼弯弯，往他碗里又添了勺红枣：“要记得每天喝牛奶，有一个行李箱里我给你放了脱脂的……”
“宿舍有没有洗衣机？”
“老师凶不凶？韩语课难不难？”妈妈絮絮叨叨地问，“要是跟不上一定要跟老师说，别自己硬扛。”
“还好，不难。”欧阳光放下勺子。
爸爸往他碗里夹了块豆腐：“公司规矩多，自己注意点。跟人相处别太冷淡，知道吗？”他顿了顿，又补充道，“但也别乱说话。”
合约我都仔细看过了，爸爸突然开口，声音压得很低，三年内如果没能出道，可以无条件解约。他从西装内袋取出一个信封，这是王律师的联系方式，有任何问题……
振华，彭秀环轻声打断，让孩子好好吃顿饭。
饭桌上突然安静下来，只有汤勺偶尔碰触碗壁的清脆声响。欧阳光盯着砂锅里漂浮的枸杞，想起早上金敏智给他看的那张课程表——从清晨六点到深夜十一点，排得密密麻麻像张密不透风的网。
爸，妈，他突然放下筷子，我会好好的。
这顿饭吃了将近一个小时，大部分时间都是妈妈在说，爸爸偶尔插几句，欧阳光多数时候在听。
回公司的出租车上，妈妈一直握着他的手。那只手比记忆中粗糙了许多，掌心指腹都有薄茧。爸爸坐在副驾驶，后视镜里映出他紧绷的下颌线。
离别的时候总是仓促。妈妈流着泪在车上拉着他反复叮嘱着“好好吃饭，别挑食”“有事打电话”“晚上加练别太晚，照顾好自己，别担心家里。”欧阳光低低嗯了声，喉咙有些发紧。
当车停在Sm大楼前时，爸爸突然转身拍了拍他的肩膀，没说什么话，手心的温度却隔着t恤衫烫得他肩膀发沉。
又往欧阳光手里塞了张银行卡。
密码是你生日。他只说了这一句。
欧阳光站在公司门口，看着出租车缓缓驶离。银行卡边缘硌得掌心发疼，他突然想起小时候学自行车摔倒时，爸爸也是这样，站在几步远的地方，从不上前扶他。
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是陈峥发来的短信：“阿光咋样了，Sm大楼是不是跟宫殿似的？”他没回，把手机塞回口袋，推开了Sm大楼的旋转门。
练习生部门办公室在三楼，金敏智正对着电脑核对课程表，看见他进来，摘下眼镜揉了揉眉心：“回来了？跟父母吃好了？”
“嗯，敏智姐姐这是给你带的参鸡汤，谢谢你今天陪着我。”欧阳光走进来低声说道。
他的嗓音像一杯温热的蜂蜜牛奶——低沉时带着温柔磁性的颗粒感，像大提琴的尾音轻轻摩擦耳膜；温柔说话时又透出少年的清亮，像晨光穿过玻璃窗，干净得让人心头一软。
金敏智愣了下，接过还带着温热的桶。“给我的？”她眼里闪过惊喜，“光xi 太让人感动了，出去吃饭还想着我。”
“我和爸妈都很感谢敏智姐姐，以后还要麻烦敏智姐姐照顾我。”欧阳光垂眸非常认真跟金敏智说。
声音里还溜出一丝变声期的微沙，像是被风吹过的旧磁带，带着一点点青涩的毛边，反而更显得真实又撩人。
“哇！大发了！真是很难不让人喜欢的孩子呢！小阳光xi，”金敏智很感叹道。
“Luna～，是欧阳 光呀，不是欧 阳光”欧阳光有点脸红，忍不住摸了摸右耳垂的耳钉。
这时欧阳光看见她桌上压着张行程表，明天的格子里写着欧阳光 声乐c班 舞蹈d班，字迹被咖啡渍洇得有点模糊。
目光扫过墙上贴着的练习生考核排名表，最上面几个名字用红笔圈着，旁边写着“重点培养”。
“好了，不逗你啦！”
“走吧，先带你去礼仪课和表情管理的教室。”金敏智拿起桌上的文件夹，“这两门课每周三、五都有，算是必修课，主要教镜头表现力和公众场合的礼仪规范。”
电梯里，金敏智仔细检查着他的着装：领子要翻好，崔老师很注重这些细节。
虽然不知道一件简单的白t恤有什么好整理的，欧阳光心里想着，但还是整理了一下衣服。
待会儿见到崔老师，记得先鞠躬问好。 金敏智突然压低声音。
礼仪教室在四楼，教室铺着深蓝色地毯，镜子覆盖了整面墙。落地窗前摆着一排高跟鞋模型。金敏智敲了敲门，里面传来温和的女声：“请进。”一位大约三十几岁穿着珍珠白衬衫的女老师起身，笑容得体：“这就是新来的欧阳光吧？我是崔艺琳，负责你们的礼仪和镜头表现力。”
这位是崔艺琳老师，金敏智恭敬地鞠躬，欧阳光跟着一起。
崔老师正在调整鞠躬模型的角度，对着欧阳光就招手：来，试试90度鞠躬。他依言弯腰，听见身后的金敏智跟老师说：这孩子挺稳当，早上韩语课没走神。
教室中央的地毯上画着标准的站位标记，崔老师让他走了几步台步，又对着镜头做了几个基础表情。“肢体协调性不错，”她拿着笔在记录板上写着，“但眼神有点太淡了，以后镜头训练时要注意传递情绪。”
欧阳光点点头，目光落在墙上挂着的艺人礼仪培训照片上——少女时代的成员们穿着统一的制服，笑容标准得像复制粘贴。
崔老师走近欧阳光，突然用戒尺抬起他的下巴：眼神太散了。戒尺冰凉的触感让他一激灵，艺人要时刻记得，有千万双眼睛在看着你。
接着让他站到镜头前，简单做了几个站姿和鞠躬的示范：“艺人在公众面前的仪态很重要，哪怕是走路的姿势，都得反复练。”
她让欧阳光走了几步，对着镜头调整了下他的肩膀角度，“不错，身形很好，就是有点太僵硬了，放松点。”
崔老师用教鞭点着欧阳光的肩膀，“肩膀别塌，想象头顶有根线拽着你。”教鞭落在他肩胛骨时，他听见金敏智在门口小声说：“这孩子表现力不错，就是有点太……淡了。”
接下来的一小时里，欧阳光学会了如何用不同角度的鞠躬问候前辈、平辈和工作人员；知道了签名时笔画的粗细变化能体现个性；甚至被要求反复练习最上镜的微笑——嘴角上扬27度，眼睛微微眯起但不能露出皱纹。
表情管理不合格，崔老师最后在评估表上打了个c，下周加练两小时。
“表演课在隔壁，带你去参观一下。”金敏智带着他换了间教室，“李在元老师以前是音乐剧演员。”推开门时，里面正有练习生在对戏，看见生人进来，台词顿了半秒。
李老师是个卷发的中年男人，他让欧阳光即兴表演了段“接到出道通知”的情绪戏。欧阳光站在教室中央，想起刚才离别时妈妈的眼泪，喉结滚动了下，没让任何表情爬上脸。
“嗯，”李老师放下剧本，“控制力很强，但缺乏爆发力。”他指了指墙角的情绪爆发区，“明天开始，每天来这里喊十分钟台词，把心里的东西逼出来。”
金敏智在旁边解释：“表演课每周三次，和礼仪课穿插着上。这是自主训练课，可以自行选择。”欧阳光“哦”了声，注意到教室地板上有块明显的磨损痕迹，像是无数双脚反复碾压过的证明。
走出教室，隔壁房间传来哭声，金敏智说是剧场教室。推开门时，一个黑色长发的男生正在台上哭得撕心裂肺，台下坐着十几个练习生，有人专注观摩，也有人低头发呆。
情感爆发力训练，金敏智小声解释，每周只有一次。
台上的男生突然扑倒在地，哭声戛然而止。片刻寂静后，教室里爆发出热烈的掌声。指导老师是个留着山羊胡的中年男人，他拍了拍男生的肩：不错，下次记得控制鼻涕。
突然他看到站在门口的欧阳光，眼神亮了起来！
“你！对就是你！那个金发的孩子上台来！”
“敏智姐，我记得我的课程表好像没有这些课程？”欧阳光低声咬牙说道。
“哈～没事，反正以后也是要学的，就当提前适应了！”金敏智推了推他。
当欧阳光被叫上台时，黑发男生擦着眼泪从他身边经过，低声说了句。老师给出的题目是得知自己落选出道组的那一刻。
台下二十多双眼睛齐刷刷盯着他。欧阳光深吸一口气，突然想起几天前的仁川机场，陈峥他们几个躲在安检口后面偷偷抹眼泪的样子。
他没有哭，只是慢慢蹲下身，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地板。然后突然笑了，笑得肩膀发抖，笑得整个人蜷缩成一团。笑声渐渐变成呜咽，最后归于死寂。当他抬头时，眼里的泪光在灯光下闪闪发亮，却始终没有落下。
教室里鸦雀无声。
有意思，山羊胡老师摸着下巴，用笑来表达绝望……他在本子上记了几笔，下周开始，每周一晚上来上我的高级课。
从五楼下来，金敏智指了指走廊两侧的指示牌：“你看，声乐部和舞蹈部是分开的，各占三层，每个部门按实力分A、b、c、d四个班。”
“A班是最强的，d班是基础班。你声乐基础不错，分到二层c班。”
他们先去声乐部。声乐部在大楼东侧，二层的c班教室门口贴着“声乐c班”的门牌。教室里有几个练习生正在练声，看见金敏智带着新人进来，都停下了动作。
“这位是欧阳光，新来的练习生，以后在c班跟大家一起上课。”金敏智向坐在钢琴前的男老师介绍道，“这位是声乐c班的朴老师。”
朴老师大概三十多岁，戴着一副金丝边眼镜，他让欧阳光随便唱首歌。
欧阳光想了想，唱了一首经典英文歌《Seasons in the sun》，声音很稳，气息也足。
音准不错，朴老师推了推眼镜，但发声方式不对。他走到欧阳光身后，手掌贴上他的腹部，这里用力，不是喉咙。
当老师的手按在他肚子上时，欧阳光突然想起小时候的声乐老师，那个总爱穿红裙子的女人也是这样，说他嗓子是金子，气息像棉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