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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色一片血红,高悬于穹顶。如同是一只硕大的圆盘,暗光笼罩着整个院落。
月下,院中,三人围坐于石桌旁。
苏厌浥抬手拿起面前玉色酒壶,依次为二人各自斟满。
收回手后,他薄唇轻启,语气随意却又带着一丝淡淡的轻嘲:“倒是有趣,想不到有一日你我三人会同饮此酒。”
毕竟他们一仙一魔一妖,怎样看,也不是会坐在一个桌子上吃饭的关系。
随着话音落下,他自己面前的酒杯已然倒满。
不等他将酒壶放下,牟沧已然端起面前的酒来,他面上露出笑意,轻声道:“那便祝我们往后常相晤。”
见他有所动作,纪昭珩便也同样端起酒来。
他本是从不饮酒之人,可也不想扰了苏厌浥的兴致。为了这个人,无论是迁就还是改变,他皆乐得如此。
两人虽端起了酒杯,却没有下一步的动作,皆是看着苏厌浥。
被他们共同盯着的人终于也同样端起了面前的酒,三人碰杯。
各自放下酒杯后,牟沧打开了话匣子,他挑眉问二人:“说来,我还不知,你二人是如何相识的?”
他这话显然是明知故问,这两人如何能相识,即便是不动脑子也能想得明白。可他偏偏要问上一番。
听他问起这个,苏厌浥的腿在下暗自踹了他一脚,话还没有来得及说出口,便听见纪昭珩道:“前辈有所不知,我与阿浥一见如故,相识已久。”
若真要论起来,他这话也没有毛病。两人确实相识已久,而他对这人一见如故。
果不其然,随着他此话说出,苏厌浥十分公正,桌下的另一只脚踹在了他的小腿上。
他冷眼看着两人,启唇轻讽:“一见如故?仙尊大人莫不是不通文墨?”
对此,纪昭珩只淡笑道:“略通一些,比不得阿浥学识渊博,必然是饱读诗书的。”
苏厌浥那一脚倒是没用多少力气,可他仍旧觉得小腿酥酥麻麻的,如同幼猫挠了一般。
就连那人开口时轻蔑勾起的嘴角,落在他眼中倒也是分外可爱的。
从他口中说出的话,自然是诚心诚意的夸奖之言。
可听在苏厌浥耳中,顿时便让他不悦。他这人素来不喜欢文绉绉的东西,试问天底下谁不知道他是只凭蛮力杀出这魔君之位来的。
与纪昭珩这个仙尊相比,他这魔君可以算得上是野蛮之人。
如此一来,纪昭珩的话落在他耳中倒成了讥讽。
他彻底成了只炸了毛的猫,嘴角上扬,露出冷笑,轻睨了他一眼,不屑道:“既如此,你倒不妨将这仙尊之位送我坐坐。”
在他面前,纪昭珩显然成了个听不懂好赖话的,对此,他轻笑应道:“好,我相信阿浥能够胜任。”
说着,他抬手拿起酒壶,为苏厌浥面前的盅子添上酒水。
他那眼底几乎要溢出来的纵容与宠溺让与两人同坐的牟沧不由得头皮发麻。
他抖了抖身子,撇嘴道:“二位莫不是忘了,这还有个喘气的呢。”
闻言,苏厌浥轻抬眼皮,略带嫌弃开口:“你何时会喘气了?”
牟沧深吸了口气,此刻他只想找根针,将这人的嘴缝上。
纪昭珩同样也给他与自己添上酒水,随后举杯一脸淡然开口:“前辈,近日来叨扰了。”
他变脸的速度让牟沧叹为观止。
随意端起酒来,牟沧方道:“客气了,我与你家师父本就是故交。”
提起这事,他语气倒是亲昵起来。
两人酒杯相碰,各自饮下杯中酒。
放下手中空了的酒盅,纪昭珩忽然问道:“说来,晚辈倒是有一事想请问前辈。”
闻言,牟沧抬眼看过去,开口问道:“何事?”
纪昭珩拿起手边双华,剑刃出鞘后方道:“前辈可知上古魔族一事?”
他可没有忘记,先前可是以此为由,才让自家阿浥松口带上他的。
此时趁此机会,倒也好让他圆了此事。
随着剑刃出鞘,双华剑身颤动起来,淡紫浮光随之而现。
牟沧看在眼中,神色带着几分惊奇问他:“听说过,难道这剑与魔族有关?”
“与剑无关....”
纪昭珩看了苏厌浥一眼,索性便将那抹魔识被封印在剑中一事说了出来,只是却省略了那魔识是从他识海中捉来,只道是无意间撞见。
苏厌浥在一旁听着也不拆穿他,待他说完后,这才慢悠悠补了一句:“你活得久,若是认识这玩意,倒是为他解个惑。”
听虽,牟沧也不多问,只道:“我虽听说过魔族,却并未接触过魔族之物,又怎会知道他们究竟是何等模样?
你们若想知晓, 恐怕只有去一趟黑毒林,听闻那里的魔兽曾是魔族战骑。”
他这话说完,苏厌浥紧接着便不爽开口:“那就作罢!”
他语气里是明显的不悦,倒是像对黑毒林那地方存着怒气。
纪昭珩见此,自是不会多问,只轻声道:“听阿浥,既然查不到源头,便不查了,待我将它化去便是。”
闻言,牟沧看了纪昭珩一眼,笑而不语,冲他眉宇微微上扬。
苏厌浥轻睨了他一言,眼中警告之意十足。
一时间,三人谁也没有再开口,片刻后,倒是默契的谁也未再提先前之事,继续把酒言欢。
.........
半个时辰后,已然用尽了两坛美酒的苏厌浥伸出手来在两人眼前晃了晃,满目嫌弃开口:“丑!”
他目光涣散,显然是已然醉下。
纪昭珩见此,握住那只手轻唤:“阿浥?”
而牟沧则是脱口而出:“你才丑!”
苏厌浥甩开纪昭珩的那只手,歪着脑袋看向牟沧,语气坚定,毫不迟疑开口:“你丑。”
随后他又看向纪昭珩,抬手指了指他:“好看!”
说着,像是为了证明自己所说不假,他目光毫不遮掩,直白地盯着人。
牟沧摇了摇头,轻啧一声,他才懒得与醉鬼计较。此刻当着纪昭珩的面,他毫不顾忌,语气带着引诱道:“没大没小,你应该唤我一声义父,来,叫声听听。”
苏厌浥被他的话引去视线,盯着牟沧看了片刻后,他撑着桌子起身。
纪昭珩见此也连忙起身去扶他。
“老东西,休想占我便宜!”
狠狠吐出一句后,苏厌浥摇摇晃晃跌进纪昭珩怀里。
纪昭珩将怀里闹腾的人牢牢抱住,语气轻柔问他:“阿浥,你醉了。”
他只顾着盯着怀里人,却未看见牟沧眼里闪过一丝促狭的光。
苏厌浥脑子里面晕乎的厉害,思绪已然一片空白。他盯着纪昭珩,迟疑片刻后,忽然笑道:“你是哪家的小仙君?真俊。”
说着,他抬手去摸纪昭珩的脸,但是很快,那只作乱的手很快被纪昭珩握住。
毕竟是有人在场,纪昭珩多少还是要给他留些面子的。
否则明日这人醒了,恐怕要找个壳将自己龟缩起来。
牟沧看着这一幕,眼中的狡黠更深,嘴角露出不怀好意的笑。
他这酒可不是那么好品的,这臭小子自恃酒量极好,千杯不醉。可碰上他这自酿的春风醉,还不是得乖乖就范。
纪昭珩哪知这其中关窍,他只当苏厌浥是真的醉了,当下便扶着人同牟沧道:“前辈,阿浥醉了,我带他前去歇下。”
牟沧坐在原地未动,闻言他摆了摆手:“去吧。”
纪昭珩不再犹豫,很快便扶着人回了房中。
此刻院中独留牟沧一人,他并未离去,反倒是自酌自饮起来。
屋内,这次是真的醉了的人闹腾的紧。
纪昭珩刚扶着他躺下,还未来得及帮他脱下鞋子,他便已然坐起身来。
“阿浥,你乖。”
纪昭珩轻声哄着人,却已将脸凑了过去。
牟沧那酒淡淡的,即使苏厌浥已经醉成这般模样,身上的酒气却极为轻淡。
然而,便是这淡不可闻的清酒,将魔君大人给彻底撂倒,让他神志不清。
抬手推开纪昭珩,苏厌浥本能下榻,半眯着双目开口:“让开,浥浥要寻娘亲。”
说着,他撇了撇嘴,语气之中充满了迷茫与困惑自问道:“为何寻不到?”
纪昭珩眸色一紧,他蹲下身子来,柔声开口:“阿浥想娘亲了吗?她出去了,阿浥先睡,睡醒了,娘亲便回来了。”
一边说着哄人的话,他一边去拍苏厌浥的手背。
苏厌浥微微偏头看着他,倒是不抵触他的接近。
纪昭珩又继续哄道:“阿浥乖,娘亲说了,让你乖乖睡觉。”
他不知苏厌浥口中的娘亲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也只能如此哄着人。
或许是他的安抚起了作用,又或者是那酒劲彻底上来了,苏厌浥竟慢慢合上了眼睛。
见他睡下,纪昭珩等了会儿后才轻手轻脚为他褪去衣衫。
又守着人待了小半炷香的功夫,他这才起身向门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