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7章
听弦小筑内,落叶都可闻的寂静中,苏厌浥维持着双手抱臂的姿势倚在门上。
纪昭珩此刻已然站在他身前,显然是费了一番口舌。
见他眼中的急迫真真切切,像是生怕他当真误会了一般,苏厌浥缓缓勾唇,语气倒没有了先前那般冷硬,反而是带着若有若无的调侃道:“你是说你二人在此试菜?这菜,是特意为我学的?”
他唇齿开合间,咬重了后面这句特意为我学的,语气中带着他自己都未察觉的得意。
纪昭珩闻言立刻颔首,满目真挚开口:“我说过,我此生,只为阿浥一人洗手做羹。”
他毫不顾及故人还在身后,也不在乎自己这般软语温言哄人的模样被他人看去。
“说的本君稀罕似的。”
苏厌浥语气带着一丝微嗔,笑意已爬上眉眼,仿佛先前那个开口阴阳讥讽之人不是他。
他既寻来了此处,纪昭珩自然是不会再多待的,因此,哄好了人后,他便转身同陆承颜作别:“承颜莫怪,此事怪我,是我未与阿浥言明身在此处,他一时寻不着我,这才冒昧了些。”
说到这里,他眼中的笑意更深,停顿片刻后,方继续道:“承颜若是须灵果酿酒,尽管吩咐星澜便是,全当是为承颜赔礼了。”
闻言,陆承颜倒也不同他客气,他坐于原处未动,却颔首应道:“好。”
“如此我便不打扰承颜了。”
纪昭珩说罢转身看向苏厌浥,神色温和示意他与自己离去,苏厌浥虽不开口,却也乖乖听他的。
很快,两人并肩走出听弦小筑,行了不过几步,纪昭珩脚下动作未停,却偏过头来看向苏厌浥,低声开口:“我稀罕。”
“稀罕什么?”
苏厌浥顿时驻足,同样偏头看了过去,却见纪昭珩那双淡如琥珀的瞳中映满了自己的身影,满满的,只有自己,也只能容得下自己。
纪昭珩抬手握住苏厌浥的手,与他指尖相扣后方逐字逐句道:“我说,我稀罕阿浥。”
掌心的温热引得苏厌浥低头看过去,那只骨节修长的手白皙如瓷,没有一丝瑕疵,突起的腕骨处隐约可见青筋。
苏厌浥抬起另一只手来,两指轻轻搭在纪昭珩腕骨处,顺着细腻光滑的手背缓慢抚摸至二人交握在一处的手指,最后将那人紧握着的手指逐个掰开,方唇角上扬:“风太大,听不清!”
言罢,他不给纪昭珩反应的机会,迈开步子径直离去。
纪昭珩抬手看了一眼空了的掌心,纵容的笑意至眸中闪过,他抬腿追上人,在他耳边继续轻语:“阿浥没听清,那我便再讲一遍,我说,我稀罕阿浥,为阿浥做任何事都甘之如饴。”
他说便说吧,竟还抬手在两人周身设下结界,以防那不存在的风再次吹乱了苏厌浥的耳朵,让他听不清。
纪昭珩这话属实好听,落在苏厌浥耳朵里十分顺耳,他嘴上促狭道:“惯会油嘴滑舌,依我看,你这仙尊之位莫不是靠这张嘴吹出来的?”
可眼底却如同是落了星辰,藏不住的欢喜从眉梢轻轻漫了出来,唇边勾起的弧度更深,连呼吸都透露着一股子轻快的劲儿。
明知他是在打趣自己,纪昭珩还是满口真挚道:“对阿浥,我永远有诚意。”
对此,苏厌浥轻哼了声,话音一转,问道:“那你倒是说说,你与那无影船主是如何相识?”
如这般问题,他先前便问过,只是那时不过是随嘴一问,纪昭珩没有来得及说,他也就没有了探究的心思。
今日赶上,索性便一并问了。
听他再次提起陆承颜来,纪昭珩不由得想起他先前那副被醋意冲昏了头脑的模样。
他的阿浥必然是爱极了他,才会如今日这般做出反常之举。
如此一想,他心底再次泛起密密麻麻的涟漪,如同是被塞满了蜜糖,甜到了心坎里。
开口之时语气更是温柔如水,轻言道:“阿浥想知道,我说便是,不过此处不宜话谈,我带阿浥去天景峰可好?”
天景峰上有一望风亭,此刻两人闲来无事,正是适合上去望望这太微山的风水。
对他所言,苏厌浥自然是没有要反驳的,当下便颔首。
见他应下,纪昭珩立刻伸手揽住他的腰,将人搂入怀中后,身影化作淡青流光消失在原地。
随着纪昭珩一同落入望风亭中,苏厌浥这才拍开腰间的手,语气里泛着微微的冷意开口:“还不快放开。”
他又不是不晓得路,何须这人来带?
再者,这人哪里是带路,那揽在他腰间的手分明就是不老实。
纪昭珩指尖微卷,被拍开的手不痛不痒,他却是一副吃了痛的模样,抬起手来,眼中分明含着笑意,却故作委屈开口:“阿浥好凶啊。”
苏厌浥目光当真落在他手上,见那里连红痕都未曾落下,满眼戏谑道:“这便痛了?有你当初断我脚筋时痛吗?”
此话一出,周遭顿时寂静的落针可闻。
纪昭珩眼中的笑意散去,抬起的手也僵在了原处,悔意蔓延至瞳中,他唇瓣轻动,干涩开口:“抱歉,是我......”
此时纵有千言万语,也抵消不过当日他所犯下的错事。
将他眸中的痛苦都纳入眼底,苏厌浥一时间神色也变得无措起来,他方才不过是顺嘴之言。
那些他曾以为这辈子都忘不了的屈辱与痛苦,早便在这无声无息的包容与爱意下消磨散尽。
抬手在鼻尖轻抚过后,苏厌浥极为不自然的转身看向远处山巅上的云雾,语气里带着随意开口:“倒也没有多痛。”
他说这话倒不是有意为纪昭珩开脱,而是属实有些记不清了。
那伤,与他过往所受的那些比之,不足挂齿罢了。
“如何能不痛......”
纪昭珩站在他身后不足咫尺,垂下的指尖轻颤,却终究不敢踏出一步,如先前那般将人揽入怀中。
满心的愧疚让他在此刻懦弱起来,口中的话再次变成了轻言细语的道歉,语气轻得像怕惊扰了什么。
这话听得苏厌浥心生烦闷,他习惯纪昭珩在自己面前低声下气,软语轻言的模样,可却并不喜欢此刻他这副藏不住破碎的模样,倒是让他觉得别扭起来,不耐烦问道:“你到底还说不说?”
纪昭珩像是被苏厌浥语气里的不耐惊醒,忙道:“说的,阿浥坐下,听我慢慢道来。”
言罢,他转身,挥袖间,自须弥戒中取出茶水,落于石桌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