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里。
失语的状态持续了整整三天。
秦也像是被抽走了发声的力气,莉姐日夜不歇地守在她身边。
眼底熬出了浓重的青黑,将热了又凉的粥一次次递到她手边,换来的是她茫然的眼神和几乎未动的碗筷。
莉姐甚至将福利院那个叫于子来的小女孩也接了过来,天天用软糯的声音叫着“姐姐”。
秦也只偶尔看看大家,随即又陷入了更深的沉默。
她的精神被骤然压垮,她不肯承认,不肯对任何人,甚至不肯对自己承认。
她放不下时明玺。
她知道了那个孩子的名字。
时昑……
时昑……
这两个字在她空茫的脑海里反复盘旋。
他将两个人的姓氏缠绕在了一起,给了这个他不让自己见的孩子。
你给不了我名分,给不了我婚姻,给不了我尊重,我还是爱你。
时明玺啊……
你要杀了我吗……
三天后,秦也的精神从完全的封闭中挣脱出了一丝缝隙。
她依旧说不出话,但是,她分得清什么是最重要的。
恨意、委屈、过往的伤害,在他的生命面前,都显得无足轻重。
既然放不下,那就趁着还有机会,多看看他。
时明玺脱离了危险期,转入了设施齐备的独立病房。
秦也开始在厨房里忙碌,她挑选最新鲜的食材,守着砂锅小火慢炖出清澈的汤,耐心熬煮软糯的营养粥。
她提着保温桶去医院,做好了被拦在门外、或被冷言冷语对待的准备。
奇怪的是,时家的人,包括之前态度强硬的时承意和其他几位面熟的长辈,见到她,只是远远投来一瞥,并未上前阻拦,也没有任何刁难。
所有人都默许了她的存在和靠近。
病房里很安静,只有仪器规律的滴答声。
时明玺半靠在升起的床头上,脸色依旧苍白,唇上没什么血色。
他比之前更清瘦了些,脸颊微微凹陷,使得五官的轮廓更加深刻,眉眼间更加深邃。
秦也将保温桶放在床头柜上,打开,盛出一小碗温热的粥。她坐在床边的椅子上,用勺子轻轻搅动,舀起一勺,递到他唇边。
时明玺的目光始终落在她脸上。
他没想到,秦也会来,会愿意来,敢到时家的人面前来。
他顺从地张口,咽下那勺粥。
她就这样安静地喂他,一勺,又一勺。
直到一碗粥见了底,她收拾好碗勺,重新盖好保温桶。
时明玺第一天见她都不说话,第二天他睡着醒不过来,只迷迷糊糊知道她来了。
第三天才发觉她的异常,秦也才通过手机告诉他,自己失声了。
【我说不出话。是因为看到你倒下的样子之后,才变成这样的。】
秦也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时明玺的世界究竟有多忙碌。
即使在病情如此不稳、需要绝对静养的时候,每天下午,总会有固定的两个小时,叶菱会带着电脑和文件来到病房。
时明玺会靠坐在升高的床头上,吸着氧去处理集团的事情。
他的指尖明明很轻,但是决策好像很重。
重到必须要来打扰一个病人。
秦也坐在靠墙的那张柔软的沙发上,安静地等待着。
他确实变了。
现在光是说话说多了,气息便会明显急促起来,不得不中途停顿,微蹙着眉,缓上一缓。
那个曾让她觉得如同摄政王般不可僭越的男人,此刻更像一个被病痛缠绕,眉宇间带着倦怠的贵公子。
她看着他强打精神,听着他用比平时缓慢许多的嗓音,条理清晰地给出指令。
这个病怎么不坏脑子呢?
坏脑子就好了。
暮色降临,叶菱和医护人员暂时离开,病房里只剩下他们两人。
“没想到……你胆子这么大。”
“你怎么敢来?”
他微微侧过头,看向坐在阴影里的她。
“时家的人……随时可能会控制你,软禁你,直到把你送上手术台。”
“你不怕吗?”
秦也坐在那里,轻轻地摇了摇头。
乌黑的瞳仁在昏暗光线下显得格外清亮。
时明玺招招手,示意她坐近些。
秦也端了个小凳子,坐在床边,胳膊交叠,倚靠在病床上,头也沉沉地放在胳膊上,药物真的让她变得很倦怠。
时明玺久久地欣赏她明艳又年轻的脸,抬起那只未输液的手,轻轻抚摸她的脸庞。
“秦也,离开我吧,叶菱会带你去一个安全的地方,时家也找不到你。”
“我真的病得很重了,你很危险,早点走吧。”
他的目光像是穿透了她,又沉沉地落回了自己过往四年的每一个日夜。
“对不起啊……”
时明玺说完这句话,仪器尖锐的蜂鸣声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