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也在医院养伤的日子,医生和护士每日准时出现,换药,检查伤口,调整输液,从不与她有任何多余的交流。
他们的眼神回避着她的探究,不与她对视。
她甚至没见过自己腹部的伤口。
每次换药,他们都巧妙地用身体阻挡她的视线。
她只能感觉到纱布揭开时带着药味的凉意,和伤口深处传来的绵密痛楚。
孩子是怎么没的?
是那把剪刀直接导致的,还是在抢救过程中不得已拿掉的?
是男孩还是女孩?
这些问题像沉在水底的石头,压在她心里,却无人可问。
她像被困在时间的孤岛上,与世隔绝。
直到某一天,医生检查后,告知她可以出院了。
她怔了一下,才恍然意识到,原来已经过了这么久。
办理完手续,她独自走出住院部大楼。
一股凛冽的寒风立刻扑面而来,卷着细碎的、冰冷的湿意,砸在她脸上。
她下意识地裹紧了身上单薄的外套,抬头望去,外面已是深冬。
树木凋零,枝桠光秃秃地指向灰蒙蒙的天空。
街道上行人都穿着厚重的大衣,缩着脖子匆匆而行。
她进去时,似乎还是夏末或初秋,如今醒来,却已置身于一个截然不同的季节。
好像自己不是住院,而是沉睡了很多年,或者坐牢了很多年,一觉醒来,世界早已物是人非。
叶菱就站在医院门口那棵掉光了叶子的银杏树下,穿着一件深色的羊绒大衣,神情无常。
看到她出来,叶菱走上前,没有说话,只是递过来一个厚厚的牛皮纸文件袋。
秦也接过,手指有些僵硬地打开封口。
里面是她的身份证,户口簿,数张银行卡,所有她签过的演艺合同、代言协议,以及那本深红色的房屋产权证。
是那个他们一起规划过未来的小院子。
除此之外,再无他物。
没有只言片语的解释,没有安抚,没有告别。
秦也将它抽了出来,递还给叶菱。
“这个,我不要。”她许久没说话了,声音有些沙哑,却很平静。
叶菱似乎并不意外,沉默地接了过去。
秦也将文件袋重新封好,紧紧攥在手里。
那里面装着她全部的家当,和她过去几年人生的证明。
她转过身,没有再看叶菱一眼,走进了龙西市灰蒙蒙的冬天里。
叶菱看她穿的单薄,欲言又止。
秦也觉得自己像一条被主人踢出家门的狗。
曾经给予的华屋美器、锦衣玉食,在真相揭露后,都被无情收回。
秦也在医院附近找了家五星酒店,她从今天开始,要对自己好一点再好一点。
她通过跑腿软件去商场买了几套衣服。
她坐在酒店的书桌前,她第一次,真正开始为自己盘算未来。
银行卡里的数字是庞大的,是过去三年时明玺给予的“补偿”和她自己工作的积累,足够她挥霍很久。
现在孤身一人,没有家庭可以依靠,没有亲人可以倾诉,没有经纪公司打理事务,也没有任何正在进行的工作。
她需要找到一个支点。
第二天,她打车去了城郊,那里有她长大的福利院。
院门比她记忆里更显斑驳。她提前联系了蒋慧老师,那位在她颠沛流离的童年里,少数给过她些许温暖的老师。
蒋老师见到她时,眼神里带着惊讶,毕竟数月前她怀孕的消息,传得沸沸扬扬。
老师没有多问,帮她办了登记,领她进去。
院子里的孩子换了一茬又一茬,面孔都是陌生的。
他们穿着不算新但还算整洁的衣服,在寒冷的空气里奔跑嬉闹。
看到这个突然出现的,穿着普通却容貌惊人的“访客”,都好奇地停下脚步,睁大了眼睛。
秦也预订的五十个精致的蛋糕很快送到,摆满了礼堂的大桌子。
她又联系了以前合作过的一家服装厂,按照蒋老师提供的尺寸,给院里每个孩子都定做了一件厚实暖和的羽绒服。
她找到老院长的办公室,那位姓张的老人头发已经全白,戴着老花镜,看到她,愣了好一会儿才依稀辨认出来。
他记得她,这个院子最漂亮的孩子,后来再也没有过这么漂亮的孩子了。
秦也没有过多寒暄,只是平静地表明来意,向福利院的公共账户转入了二十万元。
老院长握着她的手,嘴唇哆嗦着,一连说了好几个“好孩子”,浑浊的眼睛里有些湿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