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张诚从那场长达近十个小时的深沉睡眠中苏醒过来时,窗外已是次日中午。冬日的阳光透过玻璃,在地板上投下斑驳慵懒的光影,空气中漂浮着细微的尘埃,宁静得仿佛时间都放缓了脚步。
他躺在柔软的床上,没有立刻起身。一种奇异的感觉包裹着他。身体像是被彻底清洗、重组过一般,虽然肌肉还残留着些许久卧的酸软,但那种深入骨髓的疲惫感已经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通透与轻盈。脑海中,那持续了数月、几乎成为背景噪音的数学符号奔腾与逻辑推演的轰鸣,也终于平息下来,留下了一片暴风雨过后的、广阔而平静的海域。
他缓缓坐起身,活动了一下脖颈和手脚,关节发出轻微的脆响。走到浴室,看着镜中的自己。脸色依旧有些苍白,那是长期缺乏户外活动和规律日照的结果,但眼神却异常清澈、沉静,仿佛蕴藏了整片星海的深邃。眉宇间褪去了不少属于孩童的稚嫩,多了几分历经艰险跋涉后的沉稳与内敛。
他放了一缸热水,将自己完全浸泡进去。温热的水流包裹着身体,每一个毛孔似乎都在舒展开,贪婪地汲取着这份松弛与舒适。他闭上眼,任由思绪飘散,什么也不想,只是感受着这份难得的、纯粹的安宁。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水温渐渐变凉,他才起身,擦干身体,换上了一身干净舒适的家居服。走到餐厅,王淑萍老师早已准备好了温在锅里的、清淡而营养的午餐。小米粥,清蒸鱼,时令蔬菜,还有一小碗炖得恰到好处的鸡汤。
“张诚,你醒了!”王老师看到他,脸上露出如释重负而又充满关切的笑容,“感觉怎么样?你这一觉睡得可真沉。快吃点东西,这几个月,真是辛苦你了。”
“谢谢王老师,我很好。”张诚回以微笑,坐下来,开始慢慢地、认真地享用这顿迟来的“早餐”。食物的温暖通过食道蔓延至全身,进一步驱散了最后一丝残余的倦意,带来了实实在在的、活着的满足感。
吃完饭,他感觉精神和体力都恢复了大半。是时候处理那十篇凝聚了他无数心血的论文了。
他回到二楼书房。书桌上、地上,依旧堆放着如小山般的演算草稿,无声地诉说着过去几个月那场惊心动魄的智力风暴。他没有先去整理这些凌乱的“战场”,而是径直坐到了电脑前。
电脑屏幕上,十个文件夹整齐排列,分别标注着从“paper_01”到“paper_10”的编号。里面存放的,正是那十篇已然成型、经过反复打磨的论文电子稿。
他的目光首先落在了“paper_01”上——《关于具有渐近非负曲率的某类非紧流形上L2-上同调消失定理的一个推广》。这是他闭关初期,耗时五天完成的成果,虽然在其后更宏大、更深刻的工作映衬下,显得有些“朴素”,但它本身无疑也是一篇足够优秀、具备冲击《数学年刊》实力的工作。逻辑严谨,创新点明确,结论扎实。
“就从你开始吧。”张诚轻声自语。
他打开“paper_01”文件夹,调出论文正文文件,开始了投稿前最后一次,也是最为细致的一次检查。他逐字逐句地阅读,审视着每一个定义是否清晰,每一个定理陈述是否精确,每一个证明步骤是否无懈可击,每一个引用是否准确无误。他甚至模拟审稿人的心态,试图寻找任何可能存在的、哪怕最微小的逻辑漏洞或表述不清之处。
这个过程花费了他整整一个下午的时间。最终,他满意地确认,这篇论文已经达到了他目前所能做到的完美状态。它像一件精心雕琢的艺术品,结构匀称,论证有力,无可挑剔。
接下来,便是正式的投稿流程。他登录了《数学年刊》(Annals of mathematics)的在线投稿系统。作为一个“新人”,他需要创建作者账户。在填写个人信息时,他在“姓名”一栏郑重地输入“Zhang, cheng”,在“机构”一栏,他斟酌了一下,填写了“peking University (Joint training program of 13 Universities)”。在“职称”一栏,他选择了“Student (Special program)”。最后,在引人注目的“oRcId id”(开放研究者与贡献者身份标识符)一栏,他暂时留空了,他还没有注册这个。
上传论文正文,填写标题、摘要、关键词,选择稿件分类(他将其归入“微分几何”和“泛函分析”的子类),建议审稿人(他谨慎地没有建议任何具体人选,以避免不必要的联想),声明无利益冲突……一步步流程走下来,他操作得有条不紊,心态平和。
当最后点击“提交”按钮,看到屏幕上出现“Submission Successful!(投稿成功!)”的提示时,张诚的心中并没有掀起太大的波澜。没有狂喜,没有忐忑,只有一种“完成了必要步骤”的平静。
至于投稿结果?他并不担心。系统大爷已经认证了任务完成,十万积分和十万数学经验值都已安安稳稳地躺在他的账户里。这无疑是对这十篇论文质量的最高背书。他相信,《数学年刊》的编辑和审稿人,只要具备应有的专业水准,就不可能忽视这篇论文的价值。最多,可能是在一些排版格式、引用细节上提出一些修改意见。
处理完第一篇论文的投稿,他的目光转向了剩下的九个文件夹。
《一类稀疏确定性图上拉普拉斯算子的精确渐近与普适局部谱统计》
《标记曲线模空间的一个导出稳定性条件与内蕴紧化》
《对数相关高斯场与Selberg L函数零点的微观统计:通往算术动力学的桥梁》
《三维流形上SU(2)杨-米尔斯模空间的分层紧化与拓扑:通过能量标度与非交换剩余的精细分析》
《某类志村型朗兰兹对应的超凯勒几何实现》
《从接触边界到光滑四维流形的范畴障碍:A∞-范畴及其超越》
《超越测度同构:通过谱冯诺依曼代数的形变为双曲系统建立的精细不变量》
《规范理论的范畴基础:从高阶作用量到内蕴量子化》
【关于梅森素数分布规律的讨论以及周氏猜测的证明】
看着这一长串光是标题就足以让绝大多数数学家感到窒息和迷茫的列表,张诚的嘴角不由泛起一丝复杂的苦笑。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这薄薄的十篇电子文档,其中蕴含的数学能量是何等的惊世骇俗。
一个堪堪才满九周岁(过了农历年才正式满九岁)的孩子,在不到四个月的时间里,独立完成了十篇这种级别、这种跨度的论文?
这已经不是“天才”二字可以形容的了,这完全超出了现有科学认知和人类心理承受能力的范畴!
如果他不知死活,真的一股脑把这些成果全部抛出去,等待他的,绝不会有第三种可能:
第一,他被全世界当成一个得了深度妄想症的精神病,最好的结局是被关进条件优渥的特殊研究机构接受“治疗”和“观察”。
第二,更可怕的是,他可能会被某些势力视为无法理解的存在,从而面临被“切片研究”的极端风险。
人性经不起这样的考验,现有的学术秩序和世界观,也承受不住这样的冲击。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堆出于岸,流必湍之;行高于人,众必非之。” 这个道理,他懂。尤其是在他自身还如此弱小,缺乏足够自保能力的时候。
“潜龙在渊,勿用。” 他低声吟诵着古老的智慧。现在,还不是他腾飞九天,震惊世界的时候。他需要时间成长,需要依托十三校联合培养这个平台慢慢积蓄力量和声望,需要一个合理的、能被外界理解和接受的“崛起”过程。
将这九篇论文雪藏起来,是当前唯一明智的选择。它们是他的底牌,是他的知识宝库,也是他未来一步步“解锁”惊人成就的源泉。他可以在接下来的几年里,根据自身“成长”的节奏,选择性地、间隔性地将这些成果陆续发表,给自己打造一个“稳步成长中的超级天才”的人设,而不是一个“从天而降的数学怪物”的形象。
他将这九个文件夹小心翼翼地拷贝到一个加密的移动硬盘中,然后在电脑上进行了彻底的删除和清理,确保不留任何痕迹。这个硬盘,将是他最重要的秘密之一。
做完这一切,窗外已是华灯初上。他感到一种心灵上的轻松,仿佛卸下了一个巨大的、无形的包袱。
晚餐后,他再次拨通了家里的电话。这次,他的心情更加放松。
“妈,爸,我研究最忙的那一段终于过去了!”他的声音带着显而易见的轻快。
“结束了?真的结束了?”母亲李秀兰的声音充满了惊喜和如释重负,“太好了!你这孩子,可担心死我们了!是不是瘦了?北京那么冷,有没有冻着?吃饭……”
听着母亲熟悉的、带着浓浓关切的唠叨,张诚这次没有丝毫不耐,反而觉得格外亲切和温暖。他耐心地听着,时不时回应几句。
“妈,我挺好的,王老师照顾得很好。没瘦,还胖了点呢。”
“爸,家里都好吧?弟弟呢?”
父亲张建军接过电话,语气沉稳但透着高兴:“家里都好,你弟弟最近可能吃了,胖乎乎的。你那边结束了就好,好好休息,别急着又搞别的,劳逸结合。”
和父母聊了将近半小时的家常,听着电话那头充满烟火气的琐碎日常,张诚感觉自己的心更加踏实了。这通电话,仿佛将他彻底从那个纯粹由符号和逻辑构成的数学世界,拉回到了温暖而真实的人间。
挂了家里的电话,他略作沉吟,又拨通了徐海超院士的号码。
“徐院士,晚上好,没打扰您吧?”
“张诚啊,不打扰不打扰!”徐院士的声音立刻传来,带着期待,“怎么,听你这语气,是有什么好消息要告诉我?”他敏锐地捕捉到了张诚语气中的变化。
“是的,徐院士。”张诚语气恭敬而坦然,“我这次闭关的主要研究工作,已经告一段落了。也……初步完成了一篇论文。”
“哦?已经完成了一篇?”徐院士的声音提高了些许,显得十分感兴趣,“效率很高啊!是哪方面的?”
“是关于非紧流形上L2-上同调的一个推广工作。”张诚简要地介绍了一下,没有深入细节,“算是这段时间思考的一个小结。”
“好!好啊!”徐院士连声说好,他深知这个方向的难度和价值,张诚能在这么短时间内有成果,已经远超他的预期了,“年轻人,有冲劲,有成果,这是大好事!”
“徐院士,如果您明天方便的话,我想带着论文过来拜访您,当面向您汇报一下这段时间的思考和这篇论文的情况,也希望能得到您的指点。”张诚提出了请求。
“方便!当然方便!”徐院士毫不犹豫地答应,“我明天上午都在办公室,你随时过来!我很期待看到你的工作!”
约定好时间,又寒暄了几句,张诚便结束了通话。
放下手机,他走到窗边,望着燕园静谧的夜景。未名湖在远处如同墨色的绸缎,博雅塔的轮廓在夜色中巍然矗立。
第一篇论文已经投出,如同将一颗种子埋入了学术的土壤。
其余九篇论文深藏于渊,是他未来搅动风云的底蕴。
与导师的会面也已安排妥当,是他重新融入正常学术生活的开始。
一切,都在按照他预想的,也是最稳妥的节奏进行着。
他深吸一口清冷的空气,感觉浑身的细胞都在雀跃,为即将到来的、短暂而珍贵的“假期”,也为那已然铺陈在脚下、通往无限可能的未来之路。
潜龙在渊,鳞爪已现。只待风云际会,便可翱翔九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