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风的手终于松开了剑柄。
那把裂了纹的剑靠在墙角,黑鱼皮鞘贴着焦土,像是卸下了一身骨头。他坐在赌坊塌了一半的屋檐下,背靠着断砖堆成的矮墙,整个人像被抽空了力气,连呼吸都懒得用力。雪停了,月亮从云缝里探出头,照得地上一层薄银,也照着他脸上还没干透的血痂。
他没动,也没说话。
过了一会儿,一个人影走了进来。
不是踩着雪来的,也不是踏着风来的,就是平平常常地走,像赶集回家的农夫,手里拎着个粗陶壶,另一只手拿着两只碗。
谢晓峰在他对面坐下,把壶放在泥地上,倒了两碗酒。酒色浑,气味冲,是乡下自酿的那种,喝一口能呛出眼泪。
“喝点。”他说。
林风低头看了眼碗,没推,也没谢,只是伸手去接。指尖碰到碗沿时抖了一下,他没掩饰,就这么晃着端起来,灌了一口。辣得眉头一拧,喉咙里滚出一声闷哼。
“比飞鹰堡的差远了。”他说。
“可它不杀人。”谢晓峰笑了笑,自己也喝了一大口,“也不抢命。”
林风没接话。他盯着碗底浮着的一点渣滓,忽然觉得这酒其实挺好——至少不会让你想起谁死在你面前。
两人就这么坐着,中间隔着一小堆熄灭的炭灰,炉子早凉了,但没人去添柴。夜很静,远处有狗叫,近处只有风吹破窗纸的声音。
“你当年也这样坐过?”林风忽然问。
“哪样?”
“打完一场要命的架,坐在这儿,喝酒,等天亮。”
谢晓峰点点头:“不止一次。有一回我还睡着了,醒来发现鞋被人偷了。”
林风咧了下嘴,差点笑出来。
“那你现在怎么又来了?”
“因为你现在坐的地方,是我当年睡着的位置。”谢晓峰放下碗,顺手从地上捡了根枯枝,在泥地上轻轻划了一道弧线,“你看这个。”
林风皱眉:“一道印子。”
“像不像剑光?”
“不像。没劲,也没锋。”
谢晓峰摇头:“它不是为了斩人。它是想破土。春天一到,草会从这儿钻出来。”
林风愣住。
那一瞬间,脑子里突然多了些画面——一个老头用剑在田里翻土,泥土翻起时带着湿气;一个年轻人放走了刺杀他的刀客,只说了一句“你还年轻”;一座荒山上埋着一把铁剑,旁边立着块石碑,上面没名字,只刻着“此处无剑”。
系统提示跳了出来:【检测到高维剑道真意波动,是否记录?】
他下意识点了“是”。
那些画面消失了,但感觉还在。就像原本只懂得怎么把剑插进别人胸口的人,第一次听说,原来剑还能用来撑伞、挑灯、拨开挡路的树枝。
“所以……”他声音有点哑,“你说的剑道,不是杀人越多越强?”
“杀人最多的剑客,通常死得也快。”谢晓峰把树枝扔开,“活得久的,反而都不太爱出手。”
“可我不一样。”林风低声道,“我是被逼的。每一步都是。”
“我知道。”谢晓峰看着他,“所以我才来。”
林风抬眼。
“你以为万剑归宗是什么?是把所有人的剑都吞了,变成自己的?那是妖法,不是剑道。”谢晓峰指着地上那道弧线,“真正的融合,是明白它们为什么出剑。有人为仇,有人为义,有人只为活下去。你能懂这些,才算握住了剑柄。”
林风沉默了很久。
然后他伸手,摸了摸腰间的鞘。那里面曾经只想吞噬一切,现在却隐隐发烫,不是杀意,而是一种……类似回应的东西。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
不是轻功,也不是潜行,就是一个女人抱着坛子走路的声音,咚咚咚,砸在地上挺响。
门框上挂着的破布帘子被人一把掀开,一个穿着粗布衣裳的姑娘闯了进来,怀里抱着个青陶酒坛,脸上沾着点泥,头发乱糟糟扎成一束。
“你们俩躲这儿喝闷酒?”她把坛子往地上一墩,震得两碗酒都晃了,“也不叫我?”
林风一怔。
谢晓峰却笑了:“你还是这么野。”
“野才活得久。”她瞪他一眼,转头看向林风,“你就是那个拿黑皮剑的?听外头都在说,华山底下炸了个窟窿,是你干的?”
林风点头。
“厉害。”她上下打量他,“不过看你这脸色,再厉害也该歇几天。”
她说着解下腰间挂着的一块旧玉佩,随手擦了擦灰,准备塞回去。可就在那一瞬,玉佩忽然泛起微光,映出一幅模糊地形——孤岛悬于北海外,火山口冒着烟,海浪拍岸如雷。
林风瞳孔一缩。
系统立刻弹出判定:【坐标匹配度99.7%,指向独孤求败最终洞府。确认来源:冰火岛】。
“这东西……哪儿来的?”他问。
“捡的。”姑娘挠挠头,“小时候在海边玩,冲上来一块石头,我娘说留着能避灾。后来雕成了佩。”
谢晓峰看着那玉佩,眼神变了变:“原来落在你手里了。”
“你们认识?”林风看看她,又看看谢晓峰。
“她是铁真真。”谢晓峰轻声说,“很多年前,我在最落魄的时候,是她给了我一碗饭。”
林风心头一震。
眼前这个风尘仆仆、说话带刺的村姑,竟是那位传说中陪三少爷走过低谷的女人?
铁真真没察觉气氛变化,拍拍手站起来:“行了,酒我也送到了,话我也带了——镇东头老李家明天杀猪,谁不去谁是王八蛋!”
说完转身就要走。
“等等。”林风叫住她,“这玉佩……我能看看吗?”
她回头,扬了扬眉:“你要?拿去啊。反正我又不懂什么武功秘籍。”
林风接过玉佩,入手温润,边缘磨得圆滑,显然戴了很多年。他盯着上面浮现的地图,火山口的位置正好对应系统标记的核心区域。
“那里……可能有答案。”他喃喃。
“什么答案?”
“关于剑为什么存在。”他抬头看向谢晓峰,“你说剑不是为了杀,那是为了什么?”
“护住你想护的人。”谢晓峰站起身,拍了拍衣角的灰,“有时候,连你自己都不知道谁值得护,直到你看见那道光。”
铁真真嗤笑一声:“文绉绉的。依我看,剑就是工具。砍柴能用,打架也能用,关键看拿剑的是谁。”
她走到门口,回头一笑:“别整那些虚的,饿了就吃饭,累了就睡觉,活着比什么都强。”
帘子落下,她的身影消失在月光里。
屋里恢复安静。
林风低头看着玉佩,地图的光影缓缓流转,仿佛有生命在其中呼吸。他忽然想起燕十三的最后一剑,想起天魔像崩塌时那道贯穿天地的银光,想起自己每一次拔剑,背后是不是真的只有一个“不得不”的理由。
也许不是。
也许从一开始,他就不是为了毁灭而战。
谢晓峰站起身,没再说话,只是朝门外走去。走到一半,停下。
“你不用急着出发。”他说,“真正重要的事,从来不怕晚。”
风穿堂而过,吹起他的衣袖,人影渐渐融入夜色,像一滴水进了河。
林风独自坐在原地,手里摩挲着玉佩。月光照在泥地上那道弧线上,奇怪的是,那痕迹边缘竟有一点绿意冒了出来,细小的嫩芽顶破冻土,迎着冷风轻轻晃了晃。
系统提示浮现:【剑道真谛领悟度+30%,建议前往坐标地深化感悟。】
他抬起头,望向北方海域的方向。
嘴角微微扬起。
手指收紧,握住玉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