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沙落尽,风也停了。
林风蹲在祭坛废墟边,手里攥着那块还在发热的寒玉碎片。它不再只是微微震动,而是像活物般在掌心跳动,裂痕中的红纹越来越清晰,像是干涸的河床被重新注满了血。
他没急着站起来,也没说话,只是把另外两片从怀里掏出来,轻轻放在沙地上。三块碎玉挨在一起,边缘泛起一层淡青色的光晕,像是被什么无形的东西牵引着。
“它想拼起来。”他说。
上官燕坐在几步外,膝盖上还放着那块“李长河”的木牌。她没看林风,目光落在远处一具跪倒的傀儡身上,眼神空得像口枯井。可当寒玉亮起的瞬间,她手指猛地收紧,指节发白。
圣女靠在断石旁,肩头的红蝎尾钩垂下,不动了。她盯着那三块玉,忽然低声说:“别用蛮力。”
林风看了她一眼,点头。
他盘膝坐下,双手合拢将三片寒玉包住,闭眼调息。真气从丹田升起,顺着经脉缓缓流向双掌,不是猛冲,也不是强压,而是像春水融冰,一圈一圈地渗进去。
第七个周天转完,掌心突然一空。
三块玉自己浮了起来,悬在半空,缓缓旋转。咔的一声轻响,它们拼合成了一整块椭圆玉璧,表面蓝光暴涨,一道幽影投射而出——是山。
连绵起伏的山脉轮廓在空中展开,云雾缭绕间,宫观错落,飞檐隐现。一条朱砂标出的主脉贯穿南北,中央一点被圈住,写着四个小字:真武玄宫。
“这是……武当?”上官燕终于抬头,声音哑得几乎听不清。
林风没答。他伸出食指,指尖刚触到图中主峰位置,寒玉猛然一震,光影扭曲,画面变了。
雪。
大片大片的雪从天上砸下来,落在一座孤峰之巅。青年男子立于崖边,灰袍猎猎,背影挺拔如松。对面站着一名黑衣女子,手中长剑断了一截,剑尖垂地,雪花落在断口上,瞬间化成蒸汽。
两人之间,空气像是凝固的铁。
下一瞬,剑光炸开。没有声音,却让人心口一闷,仿佛那一击斩在了五脏六腑上。黑衣女子退了三步,每一步都在雪地上留下深坑。最后一步踏空,整个人向后仰去,坠入万丈深渊。
灰袍男子没追,只抬起手,遥遥一引,那截断剑竟自行飞回他掌中。他看着剑身,良久才开口:“你既不容于道,便去魔中寻路吧。”
话音落下,影像消散。
寒玉恢复平静,悬浮空中,地图依旧清晰。
林风坐在原地,手还悬在半空,像是忘了收回。他呼吸很慢,但额角沁出了汗。
“张三丰。”他终于说出名字。
“玉罗刹。”上官燕喃喃接上。
圣女突然笑了下,笑声极轻,带着点说不出的荒唐味儿:“我师父……原来是被赶出去的?”
林风转头看她。
她靠着石头,仰着脸,眼睛直勾勾盯着那幅地图,嘴角还挂着笑,可眼神已经沉到底了。
“她说她是魔教余孽,说她的剑法是偷来的、抢来的、从死人堆里扒出来的。可刚才那一招……”她顿了顿,“那是太极剑的起手势。只不过——反着来的。”
林风心头一跳。
“反的?”
“嗯。”圣女抬手摸了摸自己右肩,“她教我的第一式,叫‘逆流归宗’。运劲方向跟正统太极完全相反,走的是阴脉。她说这路子邪,练多了会伤神智,让我慎用。我一直以为……是她瞎创的。”
她低头看了看肩头的红蝎,蝎尾轻轻晃了晃,像是感应到了什么。
“原来不是。”她声音低下去,“她是武当弟子,被踢出门墙,然后自己另起炉灶。我把她当师父,其实……是在给一个叛徒磕头。”
没人接话。
风又起了,卷着细沙打在脸上,有点疼。
林风低头看手中的寒玉,地图静静浮着,真武玄宫那一点红格外刺眼。系统提示在他脑子里蹦了出来:【检测到《真武七截阵》弱点,建议优先破解东南巽位地枢】。
他冷笑一声:“好家伙,连阵眼都给你标明白了,就差写个‘由此进入’。”
“这不是给你的。”上官燕忽然说。
“什么?”
“这地图。”她抬起头,眼神冷了下来,“是给她准备的。”
“谁?”
“玉罗刹。”她指了指自己心口,“她当年没死,掉下山也没摔死。她活着回来了,带着恨,带着这套反太极的功夫,还有这块玉。她不是要毁武当,她是想回来——拿回属于她的东西。”
林风皱眉:“可她为什么要把线索留给我们?”
“因为她知道你会来。”圣女接口,“她算准了有一天,有人会拿着这块玉,站在这片沙地里,看到这段影像。她要你看见真相,要你替她走完这条路。”
林风沉默片刻,忽然问:“你恨她吗?”
圣女愣了一下。
“她骗了我二十年。她说她是从西域捡到我的,说我天生带毒,只有她能养活。现在看来……说不定我是武当哪位失踪弟子的孩子,被她偷偷带走,当成继承人培养。”她扯了扯嘴角,“你说我该不该恨?”
“那你现在怎么办?”
她低头看着肩头的红蝎,伸手轻轻抚过它的背甲。“我已经不是那个只会听话的小丫头了。她教我的东西,我照样用,但怎么用,由我说了算。”
林风点点头,收起寒玉。地图消失,空中只剩一片空荡。
他站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沙土。“既然知道了地方,就不必再猜了。武当山,咱们得走一趟。”
“你确定要去?”上官燕终于站起来,把木牌揣进怀里,“那里现在还是你认识的那个武当吗?能把弟子做成傀儡的人,会是什么善类?”
“正因为不是善类,才非去不可。”林风握紧剑柄,“那些牌位不会说话,但他们等了二十年。总得有人告诉他们,谁欠的债,谁来还。”
圣女也撑着石头起身,红蝎伏在她肩头,一动不动。
“我跟你去。”她说,“不过有一件事得先说清楚。”
“你说。”
“到了武当,若有人问我师承何处——”她顿了顿,嘴角扬起一丝冷笑,“我就说是张三丰亲传,隔代弟子,走的是暗脉。信不信,由他。”
林风咧嘴一笑:“行啊,到时候我帮你作证,就说你在梦里见过祖师爷。”
“你少贫。”上官燕瞪他一眼,“真打起来,你还指着人家救场呢。”
三人站在废墟中央,四周是散落的木牌和倒塌的傀儡。寒玉收进了林风怀里,贴着胸口的位置,还在微微发烫。
林风最后看了一眼那块露出一角的石碑——“西域秘窟,武当遗祸”。
他转身,迈步往前走。
上官燕跟上。
圣女落后半步,临走前回头看了一眼空中曾浮现地图的地方。
就在她移开视线的刹那,寒玉在林风怀中轻轻颤了一下,那道红纹深处,似乎又有新的痕迹在缓缓浮现,像是一行极细的小字,还未完全显现。
她的脚步顿了顿。
“怎么了?”林风察觉不对,回头问。
她摇头:“没事。”
风卷起沙粒,扑在三人背上。
他们朝着东方走去,身影渐渐拉长,映在黄沙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