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爬上宫檐的时候,林风还站在原地。肩上的玄铁重剑沉得像块铁砧,压得他右肩微微发酸。他没动,不是不想动,而是刚从一场看不见的搏斗里爬出来,身子还在适应“活着”这件事。
第一声钟响撞进耳朵时,他差点把剑横在胸前。
那声音太干净了,干净得不像这地方该有的动静。紫禁城废墟里向来只有风刮断梁、瓦片坠地的碎响,哪来的钟?可这钟偏偏响了,一声接一声,不急不缓,九下敲完,像是有人把积了百年的闷气一口气全抖了出来。
他抬头看去,钟楼残垣上站着个女子,衣角染血,手扶钟槌,风吹得她发丝乱飞,却一动不动。
是她。
林风认得那背影,哪怕隔着半座塌掉的宫殿。这女人前些日子还被关在地宫最深处,靠一根锈铁链吊着命,现在倒有劲儿爬上去敲钟了。
他嘴角抽了一下,没笑出来,但心里松了一块。
刚才谢晓峰走之前说的那句话,他还记得:“你手里这把剑,到底为谁而留?”当时没答,现在也没答案。可看着钟楼下那些人一个个跪下去,他又觉得——也许不用非得有个答案。
最先跪的是几个太监,颤巍巍扑通跪地,额头贴灰。接着是巡守的锦衣卫,刀还没收鞘,就单膝砸进瓦砾堆里。文官们反应慢半拍,等看清形势,也纷纷撩袍子跪倒一片。没人带头,没人喊话,就这么齐刷刷地低下了头。
“燕大侠!”一个老太监嗓音发抖,“您救驾有功,天地可鉴啊!”
林风愣住。
燕大侠?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这件破布似的黑袍,袖口裂着口子,裤腿沾着干泥,哪点像“侠”了?更别说姓燕了。他张了张嘴,想出声纠正,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算了。
反正也不是第一次被人认错。上个月在西街酒肆,还有人说他是偷鸡贼,只因他半夜蹲在屋檐上啃烧饼。
他索性不动,也不说话,就扛着剑站在那儿,任由那些叩拜声一波波涌来。说实话,听着还挺新鲜。以前他干的那些事,杀的人、抢的机缘、踩过的坑,哪一件都不够资格让人跪。如今这一拜,反倒让他有点脚底打滑的感觉。
他偏头看向钟楼方向,上官燕依旧立着,没下来,也没挥手致意。她就像根插在废墟上的旗杆,只负责把消息传出去,不管别人怎么接。
他知道她在替谁发声。
替那些说不出话的,替那些死在暗处的,替那些打赢了仗却连名字都没人记得的。
钟声散尽后,风忽然大了些。林风抬手扶了扶肩上的剑,正打算挪步,眼角余光却扫到钟楼底下一处碎石堆里,有什么东西闪了一下。
不是反光。
是那种阴冷冷的东西,碰一下都嫌脏。
他皱眉,几步走过去,用剑尖拨开几块碎砖。半截黑色令牌露了出来,表面刻着四个字:紫禁之巅。
他心头一跳。
这四个字他见过,在任务刚激活时系统弹出来的那封战书上——“九月十九,酉时。洛阳城外古道边……带着你的剑来!”落款就是“紫禁之巅”。
当时他还以为是个地名,或者某个门派的称号。现在看来,根本不是。
这是计划的名字。
他捏起令牌,入手冰凉,像是刚从坟里挖出来的。系统界面立刻跳出来一行字:“检测到‘紫禁之巅’标记,与初始任务预言吻合,触发隐藏线索追踪。”
林风盯着那行提示看了两息,默默把令牌塞进怀里。
原来从一开始,他就没逃出这张网。什么机缘争夺、生死对决、血魔功入侵……都不是偶然。有人在背后一步步推着他走,就像牵线木偶。
他抬头望向钟楼,上官燕仍站在原地,风吹得她摇晃,却始终没倒。
“喂。”他忽然开口,声音不大,但在空旷的废墟里传得挺远,“你知不知道‘紫禁之巅’是什么?”
女子微微侧头,没说话,只是轻轻摇了摇头。
林风笑了笑:“也不知道也好。”
他转身往钟楼台阶走去,脚步踩在碎石上发出咯吱声。身后那些跪着的人开始骚动,有人想站起来,有人还在磕头,嘴里念叨着“忠义无双”“国士无双”之类的话。
他没回头。
这些词太重,他担不起。他只知道一件事——他没死在血魔功手里,没疯在谢晓峰的木棍下,也没把自己砍废在丹田上。能活到现在,靠的不是谁的恩赐,是每次刀尖擦喉时没闭眼。
他走到钟楼下,仰头看着那口巨大的铜钟。钟身布满裂痕,像是经历过无数次撞击,边缘甚至缺了一块。可它还是响了,而且响得干脆利落。
“你也挺硬气。”他低声说。
就在这时,怀里的令牌突然震了一下。
不是错觉。
他迅速掏出来一看,原本死寂的黑石表面,竟浮现出一行细小的红字:
**“三日后,午时初刻,武当山脚下见。不来,便杀一人。”**
林风盯着那行字,眉头越皱越紧。
武当?
他还没来得及细想,天空忽然掠过一阵鸟群,哗啦啦冲上云层。阳光正好照在铜钟缺口处,折射出一道刺眼的光斑,打在他脸上。
他抬手遮了遮,眯起眼。
远处宫墙边,几个士兵正忙着清理瓦砾,其中一个弯腰捡起一块碎布,抖了抖就要扔。可就在那一瞬,布角飘开,露出底下压着的一枚银针。
针尾刻着个小小的“赵”字。
林风瞳孔一缩。
他记得这个针。三年前在江南,有个穿青衫的女人用它点倒了六个追兵。那人后来成了朝廷通缉的要犯,据说跟北境叛军有勾结。
他刚想迈步过去查看,怀里的令牌又震了一次。
这次,红字变了:
**“第一个,已经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