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风往前走了五步,雪地上留下一串深浅不一的脚印。肩上的赛华佗脑袋一点一点,呼吸越来越轻,像是随时会断在下一口气上。
他没再回头,也没说话。刚才那句“你赢了”像块石头压在胸口,沉得发闷。可脚步不能停,背的人快不行了,再拖下去,连输赢都不用谈。
就在他抬腿准备迈第六步时,体内系统猛地一震,一行红字直接撞进意识:
【警告:目标“白衣女子”为双生蛊母体宿主,若其死亡,子蛊宿主赛华佗将在三息内经脉爆裂,七窍流血而亡。】
林风脚步一顿,没停下,但步伐慢了下来。这结果他早该想到——慕容秋荻敢站那儿不动,自然有恃无恐。她不是不怕死,她是知道没人敢杀她。
风卷着雪粒打在脸上,有点疼。他低头看了眼肩上的人,赛华佗嘴唇发紫,额角渗出的汗刚冒出来就被冻成细霜。这副身子本就撑不住多久,现在又被蛊虫催命般地吸着精气,能熬到现在已是奇迹。
不能再等了。
他右手悄悄探入袖中,指尖触到一根冰凉的银针。这是前些日子赛华佗塞给他的,说是《太乙针谱》里提到的“逆脉封神刺”,专破邪功护体、闭穴锁脉之术。当时他还笑说:“你一个坐轮椅的,随身带这玩意儿是想扎谁?”对方只回了一句:“防你这种不姓命的人。”
现在,轮到他自己信命了。
林风缓缓调整呼吸,将寒铁剑意一丝丝凝向指尖。真气裹着极寒之力渗入银针,针身顿时结出一层薄冰。他不动声色地抬起手,假装扶了下肩上的赛华佗,实则已将银针藏于指缝,只待时机。
高墙上,慕容秋荻依旧站着,手抚剑身,目光空远。她没追,也没拦,仿佛这场对峙早已写好结局。可林风知道,只要她还在喘气,赛华佗的命就不属于自己。
“你走吧。”她忽然开口,声音平静,“带着他走,我不会再追。”
林风冷笑,没答话。
骗鬼呢?她说放人就放人?她要是真想放过谁,谢晓峰就不会在冰火岛躲三十年。
他正要继续前行,眼角余光却瞥见身旁一道影子动了。
上官燕从断墙阴影里走出来,一步跨到他身侧,右手仍按在袖中剑柄上,左手却轻轻搭在了他的臂弯处。
“别硬闯。”她低声说,“她周身有剑气护体,你靠近就是送死。”
林风皱眉:“你有办法?”
“三息。”她盯着墙头,“我能用‘玉女素心剑’缠住她三息时间。够你动手。”
林风一怔。这招他听说过,传说中需两人同心才能施展的绝学,一人使全真剑法,一人使玉女剑法,双剑合璧,心意相通。可眼前只有她一人,怎么使?
似乎看出他的疑惑,上官燕嘴角微动:“我不需要搭档。这些年,我已经习惯了一个人练两套剑法。”
话音落,她整个人气势骤变。原本冷峻的眸光忽然柔和了一瞬,像是想起了什么不该想的人。随即,凤血剑出鞘半寸,一道清越剑鸣划破风雪。
林风没再多问。他知道,有些人练剑,不是为了杀人,是为了记住。
“三息后动手。”他说完,右手紧握银针,全身真气悄然汇聚于臂。
上官燕点头,脚下轻点,身形如雪中飞鸿般掠起。她未拔剑,仅以剑鞘为引,凌空划出一道弧线。刹那间,两股截然不同的剑意自她体内迸发——一股刚正绵长,一股轻灵婉转,竟真的在空中交织成网,直扑慕容秋荻。
墙头女子终于动容,眼中闪过一丝惊异。她手中情殇剑本能扬起,剑气外放,欲挡这诡异合击。可就在她出手瞬间,那剑网忽地一分,化作虚实难辨的双影,逼得她不得不退半步,剑势回守。
三息——开始了。
林风没有犹豫,脚下猛蹬,雪地炸开一圈白浪。他低身疾冲,借上官燕制造的空档,直扑断墙下方。寒铁真气顺着右臂奔涌至指尖,银针上的冰层咔咔作响。
慕容秋荻察觉不对,想要转身,却被那无形剑网死死牵制。她厉喝一声,剑气暴涨,终于斩断一道虚影,可另一道却已贴身而至,逼得她只能格挡。
就是现在!
林风跃起,左掌拍地借力,右臂如毒蛇吐信,银针带着刺骨寒意,精准刺入她后颈一处穴位。
“呃——”慕容秋荻闷哼一声,浑身一僵,情殇剑脱手坠落,人也随之软倒,伏在断墙边缘,不再动弹。
三息结束,上官燕落地,凤血剑归鞘,气息微乱。她看了眼墙上昏厥的身影,又看向林风:“成了?”
林风喘着气点头:“暂时封住了神经中枢,母蛊应该没法传令了。”
可话音未落,身后突然传来一声闷响。
两人同时回头。
只见赛华佗不知何时已从林风肩上滑下,跪坐在雪地里,双手颤抖着按在自己胸口。他面前摊开着一方小巧机关盘,铜齿交错,刻满符纹,正是他轮椅底座里的移蛊阵法。
“你干什么!”林风冲过去一把扶住他。
赛华佗抬起头,脸色黑中透青,嘴角不断溢出黑血。他咧了咧嘴,想笑,却只扯出个扭曲的表情:“蠢……你们都以为……切断联系就安全了?可只要母蛊还在,谢晓峰永远是她的囚徒……”
林风瞳孔一缩:“所以你……”
“我把子蛊……引到自己身上了。”他咳出一口黑血,“还封了心脉通道……从此以后,蛊虫认我为主……她就算醒过来……也控制不了任何人了……除了我。”
林风愣住,拳头慢慢攥紧。
他明白了。这不是解法,是转移。赛华佗用自己的命,换谢晓峰自由。
“为什么不早说!”他吼道。
“说了……你会让我做吗?”赛华佗声音越来越弱,“我这一辈子……坐在这轮椅上……治得了天下病……却救不了自己……可至少……这一次……我自己选了怎么死……”
他手一松,机关盘掉进雪里,齿轮缓缓停转。整个人往后倒去,被林风一把抱住。
雪还在下,落在赛华佗脸上,融成水,混着黑血往下淌。他的眼睛半睁着,望着灰蒙蒙的天,像是还想看一眼这世界。
林风低头看着他,喉咙发紧。他想起第一次见这人时,对方正趴在地上修一只坏掉的木鸢,嘴里嘟囔:“翅膀歪了,飞不远。”那时他还觉得这人活得挺有意思,明明废了身子,却总想着让别人飞起来。
现在,他自己也废了。
上官燕走过来,蹲下身探了探赛华佗鼻息,摇头:“还活着,但撑不了多久。”
林风没说话,只是慢慢把他重新扛上肩。动作比之前轻了许多,像是怕压疼了什么。
远处,断墙上,慕容秋荻仍伏在那里,一动不动。情殇剑躺在雪中,剑身蓝光微闪,像在回应主人残存的心跳。
林风最后看了她一眼,没恨,也没怒。他只是觉得累。
有些事,你以为是在救人,其实是在还债。而有些人,拼了命也不是为了活,只是为了死得像个自己。
他转身,背着赛华佗往前走。上官燕默然跟上,手始终没离开剑柄。
风雪渐密,废墟中死人留下的痕迹开始被覆盖。可就在林风踏出第七步时,肩上的赛华佗忽然抽搐了一下,右手猛地抬起,死死抓住他的衣领。
林风停下。
赛华佗嘴唇动了动,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你体内的重剑意……不是杨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