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风的手还悬在面馆的帘子前,指尖离粗布只差一寸。就在这当口,胸口猛地一烫,像是有人把烧红的铜钱按进了皮肉里。他下意识捂住心口,掌心正压着那块黑得发沉的令牌。
“怎么了?”赛华佗扭头,手里半块糖还没吃完。
“这玩意儿……活了。”林风低声说,指缝间渗出一丝暗红光晕,转瞬即逝。
谢晓峰走过来,目光落在他手背上:“剑魔令从不无故发热。”
“它要是能说话,我倒省心了。”林风苦笑,把令牌掏出来。漆面冰凉,可贴着皮肤的地方却像揣了团余烬未熄的炭火,“刚才还好好的,怎么突然闹腾?”
“你刚打完一场不要命的架,经脉还在抖,它感应到外头有东西在叫阵。”赛华佗凑近看了看,眉头一跳,“别是哪个疯子认错了人,把你当燕十三的替身了。”
林风没接话。他知道不是认错。那股热劲儿顺着血脉往上爬,带着种说不出的躁动,像是铁锅里炸开的油星子,噼啪作响。他闭眼深吸一口气,体内残存的真气勉强巡行一圈,结果肋侧立刻抽了一下,疼得他龇牙。
“走吧。”他说,“这儿不能久留。”
“你都快散架了还走?”赛华佗瞪眼,“先吃口热乎的不行?”
“热乎的等会儿再吃。”林风松开手,将令牌塞回怀里,动作迟缓得像个老头,“现在得换个方向。”
三人拐上西边官道,绕过集市喧闹,脚步踩在干硬的土路上,扬起细灰。天色渐暗,远处村落炊烟袅袅,看着倒是一片安宁。可越走近,那烟味就越不对劲——焦糊里混着腥气,像是烧透的骨头渣子。
林风脚步一顿。
谢晓峰也停了下来,眼神微凝。
赛华佗嗅了嗅,脸色变了:“这不是做饭的烟。”
他们加快步子赶到村口,眼前景象让人心头发紧。几间茅屋塌了半边,墙角堆着烧剩的梁木,地上横七竖八躺着人影,有的蜷缩着,有的脸朝下趴着,血已经干成黑褐色。一个孩子坐在门槛上,抱着膝盖,嘴里哼着不成调的儿歌,眼睛直愣愣盯着他娘亲倒下的地方。
林风蹲下身,伸手探了探最近一具尸体的脖颈。皮肤冷得像井底石板,伤口却诡异得很——不是砍伤,也不是刺创,而是从肩胛一路烧灼到胸口,皮肉翻卷发黑,边缘泛着油光。
“这不是刀伤。”他说。
“是血毒功。”谢晓峰声音低沉,“用内力逼出人体精血,再以邪火炼化经脉。练这种功夫的人,手上至少沾过三百条命。”
话音未落,废墟后头传来一声怪笑。五个人影从断墙后跃出,每人手里一把弯刀,刀身暗红,像是泡过盐水又晒干的牛皮。领头那人咧嘴一笑,牙缝里还卡着菜叶:“哟,来得正好!听说今天洛阳擂台出了个‘宗师’,是不是你?”
林风没答,只是缓缓站起身,手按上了剑柄。
“别装哑巴!”那人一刀劈向路边木桩,桩子应声裂开,断口焦黑冒烟,“老子这刀专破护体罡气,你要是燕十三传人,正好拿来祭刀!”
林风拔剑。
剑出不过三寸,夺命十三剑第十式已随心意催发。一道寒光贴地掠出,如风卷残叶,直扑三人咽喉。血刀杀手反应不可谓不快,可这剑太快,太准,根本不给闪避的机会。三人连哼都没哼,脑袋齐刷刷歪向一边,喉间血线缓缓绽开。
剩下两个往后急退,脚下却被尸体绊住。林风手腕一抖,剑尖挑起一片尘土,夹着唐门暗劲的余波轰然炸开,震得两人胸口气血翻涌,跪倒在地。
“谁派你们来的?”他走到跟前,剑尖抵住其中一人喉咙。
那人嘿嘿笑了两声,嘴角溢出血沫:“你以为……我们会说实话?”说着猛然张口,一团黑雾喷向林风面门。
林风侧头避开,剑势未收,顺势划过对方脖颈。最后一人还想挣扎,被谢晓峰一脚踢中膝窝,整个人瘫软下去。赛华佗抢上前,一把掐住他下巴,防止他也咬舌。
“问不出什么。”林风喘了口气,额角渗汗,“这些人脑子里被人动过手脚,宁死不说。”
“但我知道是谁。”赛华佗盯着尸体伤口,脸色发青,“血刀门。二十年前被七大派围剿灭了满门,没想到居然死灰复燃。这毒气混合了腐心草和赤练涎,只有他们老祖那一脉才配得出来。”
林风低头看自己的左手——方才躲黑雾时,一滴毒液溅到了手臂上。皮肤已经开始发麻,边缘泛紫,血丝顺着血管往肘部爬。
“糟了。”赛华佗赶紧从药囊里摸出金针,“毒性已经入络,再晚半柱香就得截肢。”
针扎进穴位的瞬间,林风闷哼一声,整条胳膊像是被无数根针来回穿刺。他咬牙撑住,任由赛华佗封住几处大穴,又敷上一层灰绿色药泥。
“够呛。”赛华佗擦了把汗,“这毒霸道,我带的药压不住。得找南疆的雪蟾胆和冰蚕丝才能解。”
“没时间去南疆。”林风盯着地上尸体,“他们既然敢动手,就不会只来这一拨。”
话刚说完,远处马蹄声急促逼近。一匹黑马冲到村口,马上 rider 披着黑袍,扔下一物便调头狂奔,眨眼消失在官道尽头。
林风走过去捡起那东西——一封信,纸面粗糙,上面七个字,是用血写的:
**三日后子时,血刀谷见——血刀老祖**
他捏着信纸,指节咯吱作响。
“血刀谷?”赛华佗皱眉,“那地方在北岭深处,进去容易,出来难。据说当年围剿血刀门,去了三百高手,活着出来的不到三十。”
“看来人家早就盯上我了。”林风冷笑,“打着燕十三的名头,拿我当靶子。”
谢晓峰沉默片刻,忽然道:“血刀门早年有个副门主,使的也是夺命剑法,后来叛出门墙,不知所踪。他们的功法里,有一招‘血引归元’,能靠仇家气息追踪百里。你刚使过十四剑未成式,气血动荡,极易被锁定。”
林风点点头:“所以令牌才会发烫。它不是预警,是在被感应。”
“那你现在怎么办?”赛华佗问,“去?还是躲?”
“躲?”林风把信揉成一团,随手一抛,“我连剑魔令都敢收,还能怕个藏在山沟里的老刀客?”
“可你中毒了,真气只剩两成,打个普通镖师都费劲。”赛华佗急了,“你现在去就是送死!”
“那就趁我还能走的时候,把路走完。”林风活动了下手腕,虽然疼,但还能握剑,“再说,我不去,他们也会来找。不如主动点,至少选个地形。”
赛华佗还要劝,谢晓峰却轻轻拍了拍他肩膀:“让他去。”
“你疯了?他也疯了!俩疯子凑一块儿!”
“他不是为了逞强。”谢晓峰看着林风,“他是不想再有人像这个村子一样,莫名其妙就被屠了。”
林风没说话,只是弯腰捡起地上一块碎布,擦了擦剑身。血迹抹去后,剑刃映出他半张脸——苍白,疲惫,可眼神稳得像钉进地里的桩子。
他把剑收回鞘中,转身朝北边走去。
赛华佗叹了口气,背起药箱追上去:“等等!至少让我给你扎几针稳住毒性!”
谢晓峰走在最后,临走前看了眼那封血书。信纸被风吹起一角,露出背面一行小字,没人注意到。
林风迈出村口第一步时,左臂的麻木感突然加重,整条手臂像是不属于他自己了。他低头看了一眼,袖口边缘,一滴黑血正缓缓渗出,落在脚边的石头上,发出轻微的“滋”声。
石头表面,开始冒起白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