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尖离地三寸,微微上扬。
林风的手在抖,不是因为怕,而是左臂经脉里像有根铁丝来回拉扯,每一次呼吸都牵动伤口。他盯着上官燕的剑锋,那一点红光映在眼里,像烧尽的炭火余烬,冷得能冻住人的念头。
可他知道,这一剑不会落在小豆子身上。
她要的是破绽——是铁真真露出软肋的那一刻。
所以他没动,也没喊。只是把残存的太极真意压进左手指节,顺着剑身渗入地面青砖。脚下传来细微震感,像是踩着一口将沸未沸的井。
就在上官燕手腕微沉、剑势将发未发之际,林风猛地一蹬地面。
剑气自下而上炸开,青砖裂出蛛网状纹路,他借力横移三尺,长剑斜拦,挡在铁真真身前。动作不算快,甚至有些滞涩,但时机掐得刚好。
“你疯了?”他低声道,声音哑得像磨刀石刮过铁皮。
铁真真没答话。她只是往前半步,肩膀轻轻撞了他一下,像是小时候推同伴抢糖葫芦那样自然。
然后她抬起头,直视上官燕:“你要杀他,先杀了我。”
夜风卷着湿气从廊外吹来,吹得她衣角翻飞。她瘦得厉害,站那儿像根被雨泡过的芦苇,可脊梁挺得笔直。
上官燕眼神变了。不是犹豫,是某种更复杂的东西——像是被人当面揭了底牌,又像是突然听见一句不该出现在这儿的话。
“阿吉哥早就不信江湖了……”铁真真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楚,“可他还信这个人。”
她说完,闭了下眼,再睁开时,眼里没有求饶,也没有愤怒,只有一种近乎平静的决绝。
林风喉咙一紧。
他忽然想起那天在医馆,她攥着他手腕问:“你是来找他的吧?那个穿黑衣服的阿吉。”当时他没回答,现在却觉得,也许她早就看出来了——不是看他像谁,而是看他做什么事、怎么做事。
就像此刻。
凤血剑动了。
没有花哨起手,就是简简单单一刺,直取心口。
林风抬剑去格,可左臂旧伤崩裂,动作慢了半拍。剑刃擦着铁真真的衣襟划过,带起一缕布条,在空中飘了半秒才落地。
但他终究拦住了。
剑光交击,火星溅到脸上,烫了一下。
可还不等他喘口气,背后风声骤起——司马长风出手了。
龙魂刀未劈实,只是一道刀气横扫而出,贴着回廊柱子掠过,正中林风左臂外侧。
皮肉翻卷,血瞬间涌了出来,顺着小臂流到剑柄,又滴在青石上,砸出一个个暗红斑点。
【经脉受损度30%,需立即治疗,否则影响后续真气运行】
系统提示浮出来的时候,林风正咬牙撑住没倒。他左手还握着剑,可整条胳膊已经麻木,只剩灼烧般的痛感在骨头缝里钻。
“咳……”他咳了一声,低头看见自己掌心全是血,混着汗,黏糊糊地滑过剑柄。
“你傻不傻?”他冲铁真真笑了一下,嘴角咧开,却牵动脸颊伤口,“我不是坏人,你也用不着拿命保我。”
铁真真转过头看他,眼睛红了。
下一瞬,她扑上来,双手死死按住他手臂上的伤口,力气大得不像个弱女子。
“你答应过我的。”她声音发颤,“你说要带我去找阿吉哥……你说过的……”
林风想抬手拍拍她肩膀,可左臂使不上力,右手又废着,最后只能靠着廊柱站着,任她抱着。
血还在流,一滴一滴砸在地上。
远处,谢晓峰依旧拄着木棍立在门口,影子被灯笼拉得很长。他没说话,只是轻轻点了下地。
那一瞬间,空气像是凝住了。
上官燕手腕一抖,凤血剑收回鞘中,发出轻微“咔”一声。
司马长风站在原地没动,刀垂在身侧,目光在林风和铁真真之间来回扫了一圈,最终落在谢晓峰身上。
欧阳明日坐在轮椅上,机关已收,脸上看不出情绪。但他缓缓拉动扳杆,铁盾缩回轮椅内部,动作缓慢,像是在确认什么。
“我们走。”上官燕终于开口,声音比刚才低了些。
司马长风看了眼地上的血迹,转身就走,脚步比来时重得多。
欧阳明日没说什么,推动轮椅跟上。经过谢晓峰时,他抬头看了一眼,对方没回避,两人对视片刻,他又低下头,继续前行。
三人身影消失在院子尽头,连灯笼都没留下一个。
雨开始下了。
先是几滴,打在屋檐上噼啪作响,接着渐渐密了起来,连成线,把整个院子罩进一片灰蒙蒙的水帘里。
铁真真仍抱着林风,手一直按在他伤口上,指节发白。
“疼吗?”她问。
“疼。”林风老实答,“疼得我想骂人。”
她鼻子一酸,眼泪终于掉了下来,正好落在他手背上,混进血水里。
“那你骂啊。”她抽着气,“你倒是骂啊!”
林风咧嘴,想笑,结果牵动胸口旧伤,咳出一口血沫。
“骂不动了。”他靠在柱子上,眼皮有点沉,“我现在连抬手指都费劲……你还抱这么紧,一会儿松不开怎么办?”
“我就要抱着!”她声音陡然拔高,又立刻压下去,带着哭腔,“你敢倒下试试?你敢死在这儿,我……我就把你埋后院去!天天给你烧纸钱,烦死你!”
林风怔了下,随即笑了。
笑声很轻,几乎被雨声盖住,可他确实笑了。
“行。”他说,“那我尽量不死。”
话音落,他脑袋一偏,意识开始模糊。失血太多,加上经脉损伤,身体终于撑不住了。
但他还记得一件事——右手虽然废了,左手还能动。
哪怕只能动一根手指。
他用拇指蹭了下剑柄,确认它还在手里。然后慢慢松开,让剑身顺着掌心滑下去,只留一个指尖勾着护手。
只要不落地就行。
铁真真察觉到他身子软了,赶紧伸手托住他腰,一边大声喊:“谢爷!谢爷您快来看看他!”
谢晓峰这才迈步走来。
他走到近前,看了一眼林风的脸色,又瞥了眼地上那把斜插在血泊里的剑,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他用了十四剑的变式。”他说,“不是学的,是本能。”
铁真真听不懂这些,只知道人快不行了。
“求您救救他……”她抱着林风不肯撒手,“他不能死……他还答应我……要带我……”
她说不下去了,只剩下抽泣。
谢晓峰没多言,蹲下身,两指搭上林风腕脉。片刻后,他起身,语气平静:“扛得住。送医馆。”
“可这雨……”
“有人会来接。”
他说完,转身离去,背影很快融进雨幕。
铁真真低头看着怀里的人,脸苍白得吓人,嘴唇发紫,呼吸越来越浅。她把头靠在他肩上,低声说:“你听见了吗?你会活下来的……你必须活下来……”
林风没回应。
他的手指终于松开了最后一丝力气。
剑滑落一半,被铁真真的裙角绊住,悬在半空,微微晃动。
雨越下越大,檐角水珠连成串,砸在剑脊上,溅起细小的水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