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败,冰冷的失败,带着血腥和剧毒的失败。一次,两次,三次……
下一次,是门上光芒刚刚稳定下来的“死门”。
沉重的石门再次被推开,一股带着浓重腐朽气息的、令人窒息的恶风扑面而来。门后依旧是狭窄的通道,但脚下的触感截然不同——不再是岩石或泥土,而是松软、粘稠、带着令人作呕的湿滑感的深褐色淤泥。通道两壁是湿漉漉、不断渗出污水的腐烂泥壁,一些灰白色的、如同巨大菌丝般的植物根系从泥壁中蜿蜒探出,在昏暗的光线下如同死人的手指。
空气污浊得令人窒息,充满了淤泥腐败和死亡的气息。
“跟紧!脚下!”杜广志的声音嘶哑紧绷,带着不容置疑。
他走在最前,每一步都极其小心,靴子试探着淤泥的深浅。绳索在三人腰间绷得笔直。
牛丹紧随其后,左肩的伤让她动作有些迟滞,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却像淬了火的刀子,死死盯着前方。
王瘸子拖在最后,每一步都异常艰难,淤泥几乎要没过他的小腿。
通道寂静得可怕,只有淤泥被搅动时发出的“咕噜”声和他们粗重的喘息。恶臭无孔不入。
突然,杜广志脚下一滑!他踩踏的那片看似厚实的淤泥猛地向下塌陷,如同张开了无形的巨口!粘稠冰冷的淤泥瞬间没过了他的膝盖!
“小心!”牛丹的惊呼声刚起,杜广志已经猛地向后倾倒!但绳索救了他。
腰间的绳索瞬间绷紧如弓弦,巨大的拉力传来,将他下陷的身体硬生生拽住!是牛丹和王瘸子同时拼尽全力向后拉扯!
“别动!越动下陷越快!”王瘸子嘶哑地小声吼着,声音因压抑而扭曲。
他承受身体重心的那条腿深深陷入淤泥中,全靠另一条腿和身体的重量死死向后抵住。
牛丹双脚蹬在一块稍硬的凸起物上,身体后仰,几乎与地面成四十五度角,双手死死抓住绳,伸出的藤蔓只能将她的手和绳索牢牢接住,额角青筋暴起。她左肩的伤口因为用力而再次崩裂,鲜血迅速染红了包扎的布条,剧痛让她眼前阵阵发黑,咬紧牙关,没有丝毫放松。
杜广志半个身体陷在冰冷的淤泥里,粘稠沉重的压力从四面八方挤压着他。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停止一切挣扎。缓缓地、极其艰难地扭动身体,试图将陷得更深的那条腿一点点向上拔。
每一次微小的动作,都带来淤泥巨大的吸力,仿佛有无数冰冷的手在向下拉扯。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杜广志的嘴唇因为寒冷和用力而发紫,额头上青筋跳动,汗水和泥水混合着从脸颊流下。
牛丹和王瘸子同样到了极限,绳索深深勒进他们的腰腹,手臂和身体因为持续的巨大拉力而剧烈颤抖。王瘸子的咳嗽被强行压下,每一次喘息都带着血腥味。
终于,在漫长的角力之后,杜广志那条陷得更深的腿被一点点从淤泥的死亡拥抱中拔了出来!他抓住绳索,在同伴的全力拖拽下,身体艰难地向后挪动,终于脱离了那片致命的流沙区,滚倒在后方相对坚实的淤泥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浑身沾满了恶臭的泥浆。
三人不敢再向前,只能一点点地、极其缓慢地向后退。
每一步都小心翼翼,试探着脚下的虚实,仿佛行走在无数张开的陷阱之上。淤泥的恶臭和死亡的阴影如影随形。
当他们终于再次看到那扇石门,撞开它滚回山洞大厅时,每个人身上都裹满了厚厚的、散发着恶臭的深褐色泥浆,狼狈得如同刚从地狱的泥潭中爬出。
冰冷的大厅地面此刻竟显得如此“干净”。三人瘫倒在地,连抬起一根手指的力气似乎都没有了。
杜广志剧烈地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浓重的泥腥味,胸膛剧烈起伏。
牛丹瘫在一边,左肩的伤口在泥浆的浸泡下更加狰狞,鲜血和污秽混在一起,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撕裂般的疼痛。
王瘸子蜷缩着,脸埋在臂弯里,身体剧烈地颤抖,压抑的咳嗽声如同破风箱,每一次都咳出带着泥点的暗红血沫。
失败。又是失败。冰冷的失败,带着流沙吞噬的绝望和恶臭淤泥的失败。
时间在无休止的轮回中变得模糊而漫长。山洞大厅成了他们短暂喘息、舔舐伤口、然后再次踏入轮回的临时营地。
每一次失败的回归,都伴随着新的伤痕和更深的疲惫。
“休门”的通道再次出现。这一次,那致命的冰雾似乎变得更加狂暴,范围更大,温度更低。三人亡命爬行,杜广志的右手手背被冰雾擦过,瞬间失去知觉,皮肤冻裂,渗出暗红的血珠,又在低温下迅速凝结。
“伤门”的毒矢仿佛无穷无尽。牛丹在闪避时,另一支毒矢擦着她的脸颊飞过,带走一小块皮肉,留下火辣辣的灼痛和一道渗血的伤痕。箭头幽蓝的寒光在她眼前一闪而逝,死亡的阴影从未如此之近。
“杜门”的通道里,不再是简单的淤泥。腐烂的泥壁上,无数灰白色的、如同巨大触手般的藤蔓突然活化,带着令人作呕的粘液和腐败气息,疯狂地抽打、缠绕过来。
牛丹的短刀在黑暗中疯狂劈砍,刀刃与坚韧藤蔓碰撞发出沉闷的声响,粘稠腥臭的汁液溅了她一身。
杜广志的手臂被一条藤蔓缠住,那东西如同活物般收紧,尖锐的倒刺扎进皮肉,带来钻心的刺痛和强烈的麻痹感。三人拼死挣扎,用刀砍,用火烧,才险之又险地挣脱了这些死亡藤蔓的纠缠,逃回大厅时,身上除了泥浆,又添了无数道渗血的划痕和令人作呕的粘液。
每一次踏入新的门,都是对未知地狱的挑战。每一次狼狈地滚回大厅,身上的伤痕就多几道,眼中的光彩就黯淡一分,脚步就沉重一寸。食物和清水快要耗尽,伤药也所剩无几。
牛丹左肩的伤口在反复的剧烈动作中始终无法真正愈合,红肿发炎,每一次牵动都让她冷汗直流。杜广志的手背冻伤溃烂,每一次握紧绳索都带来钻心的疼痛。
绝望,如同通道里那粘稠的淤泥,无声无息地漫上来,冰冷地包裹着他们的心脏。
“一百……”王瘸子蜷缩在角落里,声音微弱得如同呓语,他枯瘦的手指在地上无意识地划着,那是一个深深的、歪歪扭扭的“正”字,已经刻下了整整二十七个,代表着一百三十五次失败的尝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