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鼓齐鸣,丝竹悦耳,皇宫正殿之内,一场盛大的庆功宴正在进行。琉璃灯盏映照得满堂生辉,金玉杯盘折射出炫目光彩。
皇后娘娘凤冠霞帔,端坐于上首,笑容温婉和煦,亲自为苏蘅赐座,其位置甚至比一些宗室亲贵还要靠前几分。
“苏蘅姑娘,你妙手回春,不仅救活了本宫心爱的‘胭脂泪’,更让它焕发出前所未有的生机,此乃祥瑞之兆。本宫今日设宴,便是要好好嘉奖于你。”皇后声音清亮,语气中满是欣赏。 苏蘅起身,敛衽行礼,声音不卑不亢:“皇后娘娘谬赞,能为娘娘分忧,是臣女的福分。”她今日一身素雅的月白宫装,未施粉黛,却更衬得眉目清丽,气质出尘,在一众锦衣华服的贵女中,宛如一朵幽谷中悄然绽放的兰花。
群臣勋贵纷纷举杯,溢美之词不绝于耳。苏蘅应对得体,滴水不漏。
然而,就在这觥筹交错,其乐融融的氛围中,一道阴冷如毒蛇般的目光,却让她如芒在背。她不动声色地抬眼望去,只见宴席末尾一个不起眼的角落,赵仲礼正死死地盯着她。
他虽然因陷害苏蘅不成,反被揭穿了贪墨的罪行,已被革去了太医院院判的职位,贬为庶民,但不知为何,今日竟也以宾客的身份出现在了宫宴之上。
此刻的他,面容憔悴,眼窝深陷,曾经的官威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疯狂的怨毒。那眼神,仿佛要将苏蘅生吞活剥一般。
苏蘅心中警铃大作。
这赵仲礼,睚眦必报,今日能出现在这里,绝非偶然,定然憋着什么坏水!
她面上依旧带着恰到好处的微笑,与身旁的贵妇寒暄,暗地里,一丝微不可察的意念却已悄然探出。
她的能力,远不止催生花木那般简单。她能与植物沟通,甚至能读取它们短暂的“记忆”。意念一动,殿外庭院中一株正值花期的紫茉莉仿佛接收到了无形的指令,几片花瓣微微颤动,无声地将“视野”投向了不远处的御膳房。
御膳房内热火朝天,御厨们正紧张有序地准备着一道道精致的菜品。
苏蘅的意识如同一个幽灵,在紫茉莉的“指引”下,轻易“看”到了御膳房内的一切。
她细细搜寻着任何可疑的迹象,心神高度集中。
突然,她的“目光”定格在了一个身影上。正是赵仲礼!
他不知何时,竟避开了所有人的耳目,鬼鬼祟祟地潜入了御膳房的一角。
那里,正摆放着一盘即将送入大殿的精致甜点——攒盒梅花香饼。这道甜点造型雅致,香气扑鼻,据说是皇后娘娘最爱的一道点心,也是今日特意为苏蘅准备的。
只见赵仲礼从怀中摸出一个小小的纸包,趁着无人注意的间隙,迅速将纸包中的白色粉末洒向了那盘梅花香饼,随后又若无其事地整理了一下衣袍,匆匆离去。
苏蘅的心猛地一沉!
她立刻将意念集中在那沾染了粉末的紫茉莉花瓣上,指尖在袖中轻轻捻动,仿佛在触碰那朵远在庭院中的花。
一股微弱的意念波动传来,紫茉莉短暂的记忆画面如潮水般涌入苏蘅的脑海——那粉末,名为“梦魇藤”!
此物无色无味,一旦误食,初时并无异状,但半个时辰后,便会引发剧烈腹痛,神智错乱,仿佛坠入无边梦魇,若不及时救治,轻则损伤神智,重则危及性命!
好个歹毒的赵仲礼!他这是要让自己在皇后和众目睽睽之下出丑,甚至是要自己的命!
苏蘅的她端起酒杯,浅浅抿了一口,随即秀眉微蹙,对身旁的宫女低声道:“本宫有些不胜酒力,想去更衣,稍作歇息。”
皇后见状,关切道:“苏蘅姑娘可是身体不适?快,派人送苏蘅姑娘去偏殿歇息。”
“多谢娘娘体恤,臣女去去便回。”苏蘅起身告退,在宫女的引领下,缓缓向殿外走去。当她行至连接大殿与偏殿的长廊时,脚步微微一顿。长廊一侧,垂柳依依,枝条如碧玉丝绦般垂落。
苏蘅的目光扫过那些柳条,意念再次悄然发动。
就在她身影即将消失在长廊拐角之际,无人察觉到,一根最靠近殿门的柳枝,如同有了生命一般,悄无声息地探入了灯火通明的大殿。
那柳枝柔软而灵活,精准地绕过层层宫灯与侍立的宫人,轻轻拂过摆放着梅花香饼的食案。
食案上的那盘攒盒梅花香饼,在柳枝的轻巧拨动下,竟如被微风拂过一般,不着痕迹地向食案边缘移动了几寸。
紧接着,一根细如发丝的藤蔓从廊柱的缝隙中钻出,尖端精准地对准了香饼上那微不可见的粉末。
只一瞬间,那些致命的“梦魇藤”粉末便被藤蔓悉数吸附,随后藤蔓迅速缩回,将粉末深深地带入了廊柱下方的泥土之中,消弭于无形。
整个过程,快如电光火石,却又偏偏做得天衣无缝,如行云流水般自然。
苏蘅整理了一下衣襟,深吸一口气,脸上恢复了平静无波的笑容,款步回到了大殿之中。
宴会依旧在热烈地进行着,丝竹声、欢笑声交织在一起,一派歌舞升平的景象。无人知晓,就在方才,一场针对她的阴谋已然消弭于无形。
赵仲礼依旧坐在角落,那双怨毒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苏蘅,嘴角甚至还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得意与期待,仿佛在等待着什么。
就在此时,皇后娘娘的目光落在了那道精致的甜点上,她笑着对身旁的宫女道:“这梅花香饼看着着实诱人,本宫也想尝尝。”说着,便示意宫女将甜点呈上来。
赵仲礼见状,夜宴之上,气氛一度凝固到冰点。赵仲礼那森然的冷笑,如同一把淬毒的匕首,直指苏蘅!
“听说这道‘云影千层酥’是苏姑娘亲手调制?巧夺天工,不知可否让我也尝一口?”
此言一出,满座哗然!赵仲礼,乃是吏部尚书赵大人家的嫡次子,平日里仗着家族势力,在京中也是横行霸道惯了的。
他此刻发难,显然不是真的想尝点心,那眼神中的阴鸷与挑衅,分明是要将苏蘅往死里整!栽赃!嫁祸!这是所有人心头瞬间闪过的念头!
皇后凤眸微眯,闪过一丝不悦。
她今日设宴,原是想给这些贵女才俊一个展示的机会,却不想竟有人敢在她眼皮子底下兴风作浪!
萧砚端坐席间,指尖轻轻摩挲着玉质酒杯的边缘,深邃的眸子一瞬不瞬地锁在苏蘅身上,平静无波,却又似蕴藏着雷霆万钧。
所有目光齐刷刷汇聚在苏蘅身上,有同情,有幸灾乐祸,更有等着看好戏的。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刁难,苏蘅却依旧从容淡定,仿佛未曾察觉那汹涌的恶意。
她红唇轻启,声音清越如玉珠落盘:“赵公子想尝,自然可以。”说着,她不慌不忙地从袖中取出一个晶莹剔透的小玉瓶,瓶中盛着半瓶清澈见底的清水。
在众人惊疑不定的目光中,苏蘅素手轻扬,将那被赵仲礼指控的“云影千层酥”残渣,轻轻拨入玉瓶之中。
“这是……”有人忍不住低呼。只见那残渣入水,初时并无异样。
苏蘅却气定神闲,只是将玉瓶轻轻摇晃了几下。刹那间,奇迹发生了!
那原本清澈的水面,竟如同一面被唤醒的古镜,荡漾起层层涟漪,随即,一幅流动的画面赫然呈现——
画面中,一个与赵仲礼身形衣着一模一样的男子,鬼鬼祟祟地靠近御膳房的食案,趁人不备,将一包细微的白色粉末,精准地洒在了那道即将送出的“云影千层酥”之上!动作之熟练,神情之歹毒,清晰可见!
“轰——!”全场彻底炸开了锅!
“天哪!显影了!竟然显影了!”
“赵仲礼!真的是他投毒!”
“这是什么仙法?苏姑娘竟有如此神通?”
赵仲礼面色瞬间惨白如纸,额头冷汗涔涔而下,他怎么也想不到,苏蘅竟有如此匪夷所思的手段,能将他暗中所为,公之于众!他双腿一软,几乎要瘫倒在地。
“放肆!”皇后凤颜震怒,猛地一拍桌案,殿内金玉器皿皆随之一颤!
“赵仲礼!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在宫廷宴会上行此卑劣下作之事!意图谋害朝廷命官家眷,更是藐视皇家威严!”
“来人!”皇后厉声喝道,“将此逆贼赵仲礼给本宫拿下!打入天牢,听候圣上发落!赵家,也一并给本宫严查!”
“娘娘饶命!娘娘饶命啊!”赵仲礼魂飞魄散,连滚带爬地想要辩解,却早已被如狼似虎的禁卫军死死按住,堵了嘴拖了下去,只留下一串绝望的呜咽。
一场精心策划的栽赃,转瞬间便以投毒者的狼狈落网而告终。
众人望向苏蘅的目光,已然从最初的轻视或好奇,转为了深深的敬畏与忌惮。
这苏家姑娘,不仅才智过人,竟还有这般神鬼莫测的手段!宴会草草收场,余波却在每个人心中激荡不休。
萧砚亲自将苏蘅送出宫门。
夜风习习,带着几分桂花的清甜,却吹不散空气中那若有若无的紧张。
“你今日之举,石破天惊,”萧砚低沉的嗓音在夜色中格外清晰,“赵家在朝中盘根错节,吏部尚书更是手握重权。你这一手,恐怕会引来更大的麻烦。”
苏蘅立于宫门之外,月华如练,洒在她清丽的容颜上,平添了几分遗世独立的风姿。
她闻言,只是淡然一笑,那笑容里带着一丝不羁与决绝:“王爷,既然已经站上这条路,退缩与否,结果都已注定。既如此,那便只能走下去了。”
麻烦?她苏蘅从来不怕麻烦!
前世所受的种种,早已让她明白,一味退让,只会换来变本加厉的欺凌!
萧砚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那双深潭般的眸子里,闪过一丝赞赏,亦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他点了点头,不再多言。
两人相视一笑,皎洁的月光如水银泻地,映照出彼此眼底那份心照不宣的坚定与默契。
苏蘅告别萧砚,乘上自家马车,缓缓驶离了这戒备森严的皇城。
车轮滚滚,碾过青石板路,发出单调的声响。
苏蘅闭目养神,脑海中却在飞速盘算。
赵仲礼只是个跳梁小丑,他背后必然还有指使之人。
今日之事,看似是她赢了,实则却将自己推向了更汹涌的暗流中心。不过,她无所畏惧。
这一夜,京城注定无眠。赵府被查抄的消息如风暴般席卷了整个上层圈子,无数双眼睛在暗中窥探,揣测着苏蘅的来历,以及她那神乎其技的“显影水”究竟是何物。
风波,才刚刚开始。夜色渐褪,东方既白。
喧嚣了一夜的京城,似乎并未因昨夜宫中的变故而停下脚步。清晨的阳光,带着一丝微凉的秋意,懒洋洋地洒在鳞次栉比的屋檐上。
卯时刚过,城中各大主街便已是人声鼎沸,车水马龙。
无数小贩早早地挑着担子,推着货车,从四面八方涌向一处——今日,乃是一年一度的“百花会”!
只见街头巷尾,早已张灯结彩,彩旗飘扬。
各色鲜花盆栽被精心布置在道路两旁,空气中弥漫着馥郁的花香与百姓的欢声笑语。那通往百花园的主道上,更是人头攒动,热闹非凡,仿佛昨夜的一切阴霾,都未曾发生。
然而,在这片繁华与喜庆之下,又有多少双眼睛,正紧紧盯着即将开幕的“百花会”?
苏蘅的马车,也已悄然汇入了这涌向盛会的人潮之中。她知道,今日的百花会,绝不会仅仅是一场赏花盛宴那么简单。
新的棋局,已然悄然铺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