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数日在湿热雨林中的艰难搜寻和多方试探,期间难免又触发了几处年久失修的小型陷阱,也遇到了当地村民因排外而设置的些许障碍,大多被无三省用经验和黑瞎子用他那套亦正亦邪的手段一一化解,走了好久,他们终于在一处藤蔓几乎完全覆盖的山壁裂缝后,找到了一个半塌陷的古代祭祀坑入口。
入口处原本设有精巧的机关,但岁月流逝,风雨侵蚀,大部分机栝早已锈蚀失效。
在无三省的仔细指挥和张麒麟那非人般的观察力与恰到好处的“暴力”破解下,他们成功移开了封门的断龙石,进入了其中。
祭祀坑内部并不宽敞,远没有鲁王宫那般宏伟深邃。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重陈腐的土腥味和某种难以言喻的矿物质气息。
坑内散落着一些残破的陶器,黯淡无光的青铜器碎片,以及少量已经彻底腐朽碳化轻轻一碰就化作齑粉的有机物痕迹,似乎是某种祭祀用的牺牲残留。
显然,这里曾经遭受过破坏或者早已被光顾过,真正有价值的东西早已不见踪影,只留下一片狼藉。
但幸运的是,或许是因为位置过于隐蔽,或许是因为东西本身看起来太过不起眼,他们在角落一个被巨石和泥土半掩的坍塌石龛下。
还是发现了一个保存相对完好的灰陶小罐,罐口用另一块扁平的石头勉强封着。
小心翼翼地打开后,里面装着寥寥几件小型的玉器和青铜佩饰,都被厚厚的包浆和泥土包裹着。
东西不多,形制也小,但借着射灯的光晕,能看出其上岁月的痕迹和古朴甚至有些粗犷的工艺风格,带着明显的地域和时代特征。
仔细清理完现场,确认再无任何遗漏后,众人带着唯一的收获退出了这处令人压抑的祭祀坑,回到了临时落脚的那栋吊脚楼。
昏黄的钨丝灯泡下,无三省将陶罐里的几件明器一一取出,放在桌上铺开的一块深色绒布上。
灯光下,那些带着湿润泥土痕迹的古物沉默地躺着,散发着幽暗而内敛的光泽,仿佛承载着无数沉睡的秘密。
“老规矩,见者有份。”
无三省言简意赅,开始分配。
他先挑走了其中一件看起来最重要的刻有奇异鸟篆铭文的青铜短剑状小件,然后目光扫向其他人。
胖子早就搓着手等着了,眼睛放光,毫不犹豫地挑了一个看起来体量最大,呈半月形的青玉玉璜,对着灯光眯眼打量,嘴里嘟囔着“水头还行,就是土沁深了点”。
无邪则选了一个造型别致,鱼身蜿蜒的青铜鱼符,拿在手里仔细端详上面的纹路。
潘子对这东西兴趣不大,随手拿了一个小巧玲珑,素面无纹的玉扣,掂了掂就塞进了口袋。
黑瞎子笑嘻嘻地,用两根手指捻走了剩下的一对造型夸张,布满绿锈的青铜耳环,在指尖灵活地把玩着,墨镜后的目光饶有兴致,似乎觉得这古老的首饰颇有趣味。
最后,绒布上只剩下一枚最小的灰扑扑毫不起眼的青铜带钩,形状类似一只收敛翅膀的鸟儿,钩身只有简单而潦草的几何纹饰,表面甚至有些粗糙不平,看起来像是这批明器里最廉价,最没有价值的一件。
无三省的目光转向一直缩在角落尽量降低存在感的安逸,朝桌上扬了扬下巴:
“安逸,你的。”
安逸愣了一下,心脏微微一跳。
他没想到自己这个全程几乎都在拖后腿的人,真的还能分到一份。
他连忙走过去,动作有些拘谨地、小心翼翼地拿起那枚冰凉而沉手的青铜带钩。入手能清晰地感觉到岁月留下的粗糙锈蚀感和独特的重量。
他本来也没指望能分到什么好东西,这枚带钩看起来确实是最不起眼的。
他正想低声道谢后赶紧收起来,脑海中那个沉寂的【古董知识(玉器类)碎片】却突然不易察觉地微微发热,一段破碎的信息仿佛被触动了,传递出来——是关于某种战国时期偏远湮没在历史中的地方小诸侯国官造器物的特定防伪纹饰特征。
他下意识地用手指摩挲着带钩背面那几个看似随意潦草,被锈迹掩盖的几何刻痕,越摸越觉得那细微的凹凸感有种奇异的规律性,与他脑海中闪过的模糊印象隐隐重合。
他盯着那纹路,无意识地用带着不确定和犹豫的细微声音喃喃自语:
“这个……背面的花纹好像,有点特别……不像是装饰,倒像是……某种‘官造’的印记?”
他的声音不大,还带着点气虚,但在分配结束后相对安静的房间里,却显得异常清晰。
正准备各自收起东西的众人动作都不约而同地顿住了。
“官造印记?”
胖子反应最快,嗓门一下子拔高,充满惊讶和好奇。
他立刻凑过来,几乎是从安逸手里拿过那枚带钩,凑到昏黄的灯泡下,眯起小眼睛仔细审视。
“哪儿呢?我看看?嘿!你还真别说!这背面歪歪扭扭的几条线,细看这走向和深浅,还真他娘的有那么点规矩!不像是瞎刻的!安子你可以啊!这眼力见儿真是涨了!”
胖子的大嗓门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赞许和惊讶。
他虽然平日里大大咧咧,但常年摸金倒斗,基础的眼力和经验还是极其丰富的,经安逸这么一提醒,立刻看出了点不寻常的门道。
如果真是带有特定官造标记的器物,哪怕本身材质普通造型简单,其蕴含的历史信息和考古价值也会立刻水涨船高,远非普通民间器物可比。
无邪也被吸引了,好奇地接过带钩,从包里掏出放大镜,对着那几个刻痕仔细看了看,片刻后点头道:
“确实,这种风格的标记非常少见,线条虽然简单,但有一种刻意为之的规整感,如果是真的。那这枚带钩的来源和身份就非常值得深究了,或许能为我们指明一个更具体的方向,安逸,你懂的还真不少。”
他的语气带着真诚的赞赏和一丝探究。
连一直没什么表情的无三省都投来略带深沉的一瞥,目光在安逸和那枚带钩之间转了个来回,虽然没有说话,但那眼神已然不同。
黑瞎子吹了声轻佻的口哨,慵懒地靠在门框上,笑道:
“小朋友还真是深藏不露啊,手气好,眼光也挺毒,怎么,以前专门研究过这个?”
他的话里总是带着几分捉摸不定的调侃和更深层的意味,听得人心头发紧。
安逸被他们你一言我一语夸得面红耳赤,耳根都烧了起来,手足无措地站在那里,赶紧慌乱地摆手否认:
“没……没有!我就是猜的,可能就是碰巧,瞎猫碰上死耗子。”
他越是表现得谦虚甚至惶恐,众人看他的眼神就越是多了几分复杂和不同的意味。
那不再仅仅是看待一个需要时时关照的拖油瓶的眼神,而是悄然混入了一丝惊讶、些许的刮目相看,这小子,虽然体能战五渣,胆子又小,但好像偶尔真能冒出点意想不到,颇有价值的火花?
这种细微却切实存在的变化,让安逸心里像是被羽毛轻轻挠过,有点隐秘的雀跃,但更多的还是生怕露馅的惶恐不安,心脏在胸腔里砰砰直跳。
他赶紧从那枚再次被递回来,仿佛瞬间变得烫手起来的青铜带钩紧紧攥进手心,那冰凉坚硬的触感透过皮肤传来,才让他稍微冷静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