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队最终在西湖边一片相对清静的区域停下。
几栋颇有年代感但不失雅致的二层小楼掩映在绿树之中,这里有三叔的一处不常用但有人定期打扫的产业。
三叔利落地安排着后续事宜,潘子也需要进一步检查和休养。
张起灵所乘的那辆车更是悄无声息地停在了稍远些的地方,那个沉默的身影下车后,甚至没有朝这边看一眼,便径直走向其中一栋小楼,很快消失在门内,像一滴水融入了大海。
吴邪和胖子帮着把一些不太重要的装备搬进屋里。
胖子一边搬一边嚷嚷:
“可算是回来了!胖爷我这身神膘都快交代在那鬼地方了!必须得好好补补!”
吴邪则显得安静些,他看了看站在车边有些手足无措的安逸,走过来低声说:
“三叔让你暂时住这边空着的客房,东西基本都有,缺什么你再跟我说。”
他指了指旁边一栋稍小一点的楼。
“好……好的,谢谢。”
安逸连忙点头。
三叔最后交代了几句,也带着一脸疲惫离开了。
胖子勾着吴邪的肩膀,吵嚷着要去吃楼外楼,两人渐行渐远。
转眼间,刚才还略显喧闹的门口,就只剩下安逸一个人。
傍晚的风带着西湖的水汽吹过来,有些凉意。
他拎着自己那个破旧的双肩包——里面只有几件换洗的旧衣服和那些来自系统见不得光的小玩意儿,站在陌生的屋檐下,看着眼前这栋精致却冰冷的小楼,一种巨大的孤独感再次将他淹没。
这就是他暂时的“家”了。
他用三叔给的钥匙打开门。
屋内很干净,装修是简单的中式风格,家具齐全,但缺乏生活气息,像高级酒店的样板间,冷清得可怕。
他放下背包,站在客厅中央,一时竟不知该做什么。
直到一股混合着血腥,汗臭,污泥,草药以及墓穴阴晦气息的味道钻入鼻腔,他才猛地回过神。
他现在最迫切需要做的,就是彻底清理自己!
他冲进卧室附带的浴室,打开灯,当目光触及到镜子的那一刻,他差点没认出来里面那个“东西”是自己。
头发被干涸的血污、泥浆和药膏黏成一块块板结,看不出原本颜色的硬壳,胡乱地耷拉着,几乎遮住了大半张脸。
一副歪斜沾满污渍的廉价眼镜摇摇欲坠地架在鼻梁上。
镜片后的眼睛因为连日的恐惧和疲惫而布满血丝,眼神惊惶如被追猎的兔子。
脸上更是精彩纷呈,青紫交加的淤痕、划伤,还有那层刻意涂抹已经花掉的深色药膏,混合着灰尘和干涸的血迹,构成了一幅堪称灾难的面部图景。
衣服又脏又破,散发着难以形容的异味。
这哪里还有半分他原来那个世界清爽青年的样子?活脱脱就是从哪个难民营或者垃圾堆里爬出来的流浪汉,甚至更糟。
一阵强烈的恶心和厌恶感涌上心头。他手忙脚乱地打开热水,几乎是粗暴地扯掉那身破烂衣服,摘下那副碍事的眼镜,将自己整个人埋进温热的水流之下。
【系统提示:叮!发布日常任务】
【清洁自身要求:彻底清洗身体与头发。】
【奖励:积分+5。】
系统的提示音在这个时候响起,带着一种机械的嘲讽的意味。
安逸苦笑一下,连骂系统的力气都没有了。
就算没有任务,他也会这么做的。
他挤了大量的沐浴露和洗发水,用力地搓洗着头发和身体,一遍又一遍,直到皮肤被搓得发红,热水冲下的泡沫从最初的灰黑色逐渐变得洁白细腻。
足足洗了一个多小时,用了小半瓶洗发水,他才感觉那股萦绕不散的墓穴味道终于淡去了。
他用宽大的白色浴巾擦干身体和水汽氤氲的镜子。
镜面逐渐清晰,映出了一张截然不同的脸。
长期被刻意掩盖的皮肤露出了原本的底色,是一种很少见阳光的冷调白皙,因为热水的浸润而透出淡淡的粉色。
湿漉漉的黑色头发软软地垂落,微微打着卷,贴服在光洁的额角和颈侧。
摘掉了那副丑陋的眼镜,露出了完整的五官——眉眼干净,睫毛因为水汽而显得格外绵密纤长,鼻梁挺直,嘴唇的形状很好,只是因为紧张而微微抿着。
这是一张极其精致、甚至可以用漂亮来形容的脸,带着一种未经世事的略显脆弱的少年气,与之前那个油腻猥琐的“安逸”判若两人。
安逸看着镜中的自己,心脏骤然漏跳了一拍,随即疯狂地鼓噪起来!
不行!绝对不行!
这张脸太扎眼了,和他苦心经营的“平凡,木讷不起眼甚至有点讨人嫌”的人设完全背道而驰!
如果被吴邪他们,尤其是被那个眼神毒辣的三叔或者敏锐的黑瞎子看到,他根本没法解释!所有的怀疑都会瞬间聚焦!
恐慌之下,他几乎是扑到自己的背包前,手忙脚乱地翻找出那盒【伪装药膏】。
因为系统奖励的【伪装优化权限(初级)】,药膏的质地似乎比之前细腻了一些,颜色也更接近正常肤色,而不是那种死板的蜡黄。
他对着镜子,小心翼翼地重新涂抹起来。
这一次,他吸取了教训,没有再把脸涂得油光锃亮,坑坑洼洼如同灾难现场,而是刻意利用“优化”后的特性,着重淡化了自己过于出色的部分。
让眉毛显得稍微杂乱些,让皮肤呈现出一种不太健康,略显粗糙的质感,在鼻梁和脸颊侧面制造出一些轻微的阴影,使得五官看起来平淡了不少。
最终,镜子里的人又变回了那个看起来普通甚至有点木讷呆板的青年,只是比起之前那种刻意为之的丑陋和油腻,现在这副模样更自然,更不起眼,像是扔进人堆里就瞬间找不到的那种。
唯有那双眼睛,在摘掉眼镜后,即使刻意低垂躲闪,也依然过于清澈明亮了些,这是他暂时无法完全掩盖的。
他长吁一口气,稍微安心了些,找出包里那副备用的黑框眼镜戴上,镜片遮住了部分眼神,最后的破绽也被掩盖。
他换上包里最后一套干净的旧衣服,宽大不合身,颜色灰扑扑的,完美地融入了他此刻想要营造的氛围。
做完这一切,他才感觉真正地从那个阴森恐怖的鲁王宫脱离出来,脚踏实地地回到了“人间”。
虽然前路依旧迷茫,但至少此刻,他是安全又干净的。
他走到窗边,看向外面。
杭州的夜空已经挂上了星星点点的灯火,西湖的方向一片朦胧的暖光。远处似乎隐约传来吴邪和胖子笑闹的声音。
一种无法表达的情绪在他心中涌动——劫后余生的庆幸,对未来的不安还有一丝丝连自己都不愿深究的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