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蒋琳琅反应比较快，所以大家都以为是小孩子眼花了，骚动了一会儿也就过去了。
紧接着在确定人都到齐后，所有人开始面向中心站立，各个表情严肃。
这时候一个小老头背着手走上台，怀里抱着一本红宝书，翻开第一页开始领读。
他领读一句，下面的人跟着复读一句。
其实到这里都还一切正常，因为这个年代大家都是要每天宣读，背诵学习红宝书的内容的。
就连冷云浣这个外来者，都在将近半年的下乡生涯里把红宝书倒背如流了。
可见红宝书的普及和宣传学习力度。
但问题也是从这一刻开始的。
他们一共诵读了红宝书的前面十三个段落，紧接着小老头收起了红宝书，开始带头鼓掌。
随着掌声响起，小老头倒退着走下圆台，屋里出来一个中年男人，身穿灰色中山装，一步步走到圆台上。
按照生产队集体学习的相关流程，接下来应该是代表发言环节。
然后有人给中山装拿来了袈裟，他披上盘腿坐上了蒲团，双手结印，拇指和中指搭在一起，放在了膝盖上。
口中出现了类似佛经的段落，随后院子里的人们也有了变化。
大家集体从怀里掏出了一支蜡烛，不过很少有新的，都是半根，或者小半根的样子。
在讲解了十几分钟经文后，中山装突然双手举起。
院子里的老弱妇孺也都把握着蜡烛的手高高举起，大约举着一分钟左右，才放下手，把蜡烛放到胸前。
彼时小老头跟其他几个老人，每人手里拿着一个火折子，随风打开，然后绕着圈把大家手里的蜡烛一一点着。
等蜡烛全部点着后，大家双手握住蜡烛，再次集体举起双手，三次后各自吹灭蜡烛。
这时候隐隐有奏乐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若隐若现。
“我听见了，我听见梵音了，我是有缘人。”
一个白发苍苍的婶子率先叫出了声，然后又有人说了同样的话。
冷云浣也听到了“梵音”，只不过她觉得梵音有点耳熟，有点像大悲咒。
但声音太小，又忽高忽低的听不真切。
从她进入院子起，就一直盯着所有人，声音的确是突然出现的，而且若隐若现，从四面八方而来，不像是从某一个地方用录音机之类的放出来的。
这就很奇怪了。
难道真是大家七嘴八舌说的“梵音”？
就算是“梵音”听到或者没听到又能怎么样呢？
半小时后“梵音”消失，中山装开口问在场的人，
“没有听到梵音的，请出列。”
大概有七八个人从队列里迈出了一步，整齐划一。
跟参加过军训一样。
这又让冷云浣十分诧异。
紧接着中山装说，“不要怕，神终究会降临的，只是你们需要神知道你们的诚心。”
然后冷云浣眼睁睁的看着小老头翻开手里的红宝书走向几人。
首先是一个裹着军大衣的男人，看起来很瘦，是皮包骨那种瘦。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把瘦骨嶙峋的手伸进怀里摸出一个小布包来，然后从小布包里拿出两枚五分钱的硬币，放进了红宝书里。
小老头又举着红宝书走向下一个人，那是个挺着大肚子的女人，女人双手抓着衣襟，一直在发抖。
小老头走到她面前摇了摇头，把红宝书抬了抬，女人认命的摘下来右边耳朵上的银耳钉。
冷云浣注意到，她只有右边戴着耳钉。
可想而知左边那个去了哪里。
等小老头走向第三个人时，大肚子的女人突然拉住了他。
“村长，我公公是个聋子啊！他听不见很正常的，你每天都跟他拿钱，我们怎么负担得起？”
小老头一瞪眼，
“胡说，村东头的李婶子也耳背，但她就能听见梵音，紧那罗大人绝不会厚此薄彼的。”
“再说了，你家三代单传，你又一直怀不上。”
说着指了指女人的肚子。
“你家这娃娃不就是你婆婆求了紧那罗大人才给你的吗？”
“你别不知足，咱们村子，每家每户，或多或少都受过紧那罗大人的恩情，大家也不想想，如今听了梵音，是不是没病没灾的了。”
“你可不能忘恩负义。”
“紧那罗大人也说了，听不到梵音就是祸患，必须散财才能平事儿。”
“你这是要公然挑衅紧那罗大人吗？”
女人还没说什么，周围的人就开始围攻她了。
“老阮家的，你可不能丧良心啊，要不是紧那罗大人你能怀上孩子吗？”
“就是说，当时紧那罗大人给你做了整整三天法事，也没收你家一针一线啊！！”
“人家大师说了的，梵音是用心领悟的，你们听不见，就得散财，不然是会有祸事的。”
“你公公也不是两只耳朵都聋了，再说上个月他还能听见的。”
……
女人最终一句话也没说，她无助的放下了手。
村长走到了女人的公公面前，老头双眼茫然，但在看到红宝书后，还是从补丁摞补丁的衣服口袋里拿出一张五毛钱放在了红宝书上。
冷云浣眯起眼睛，已经知道这是一场骗局了。
边境山村交通闭塞，虽然破四旧整得轰轰烈烈的，但也有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的地方，比如眼前这里。
但此时此刻冷云浣也搞不懂，那若有若无的梵音是从哪里来的。
为什么会有人听得见，有人听不见呢？
收完钱，就到了下一个环节，赐福水。
有几个年轻人，分成两组，每组三个人，每人手上的托盘里都托着几个小碗。
看起来是随机赐福水的，因为他们并不按照队伍排好的顺序来，而是脚下踩着鼓点一样，变换着位置。
有人喝了一碗，有人喝了两碗。
冷云浣注意到那个怀孕的女人一直在观察送福水的人，似乎想要发现什么规律一样。
看来也不是全村都糊涂。
只不过明白人不多。
难道问题出在福水上？
是喝了正确的水就能听到“梵音”吗？
不对！
冷云浣猛然抬头看向坐在院子中间打坐的紧那罗大人。
如果是喝了福水能听到，那为什么她也能听到？
这局玩的高明啊！
站在紧那罗的角度上，他为了收钱，应该物色猎物，所以他会指定谁听不见。
那这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