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藏书阁归来,林溪修炼得更加刻苦。除了日常的符箓练习和灵力打磨,他将更多精力投入到了对《玄煞录》中关于“灵魂烙印”记载的思索,以及对自身灵魂本源的进一步探索上。他尝试着在不损伤根本的前提下,更精细地感知和调动那沉睡在灵魂深处的温暖力量,试图找出它与顾晏礼之间产生共鸣的根源。
然而,灵魂奥秘何其深邃,以他目前的境界,所能窥探的不过是冰山一角,进展缓慢。
这夜,月明星稀,清冷的银辉洒满庭院。林溪结束了一日的修炼,感觉心神有些疲惫,难以集中精神继续钻研那晦涩的灵魂之谜。他推开静心斋的门,走到院中那株老梅树下,借着一地清辉,吹奏起了竹笛。
这竹笛是他闲暇时用院中老竹自行削制,工艺粗糙,音色却清越。他吹奏的并非什么名曲,只是一段随心的、带着淡淡思念与怅惘的调子。笛音袅袅,在寂静的夜里飘荡开去,不像琴瑟那般缠绵,却别有一番清寂空灵的韵味。
笛声里,有对过往世界温暖时光的追忆,有对单君临深沉爱意的怀念,有对眼下处境不明前路的迷茫,也有对那座冰冷山峰复杂难言的心绪……种种情绪,不着痕迹地融入了曲调之中,随着月光流淌。
他吹得专注,并未留意到,在主屋那最高的飞檐之上,不知何时,多了一道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的黑色身影。
顾晏礼静立于飞檐之巅,夜风吹拂着他略显宽大的衣袖,猎猎作响。他原本正在书房处理事务,却被这突如其来的、与顾家宅邸格格不入的笛音所引。
这笛音……很特别。
没有灵力波动,不是法术,却仿佛能直抵人心。那清越空灵的曲调里,带着一种他从未在宅邸内听过的……情感。不是下人的惶恐,不是族老的算计,不是弟子的敬畏,而是一种更复杂的,带着温暖怀念与淡淡忧伤的……人间烟火气。
他循声望去,目光轻易地穿透夜色,落在了静心斋院落中,那个倚着老梅、沉浸在笛声中的少年身上。
月光如水,勾勒出少年清瘦单薄的身影,他微仰着头,闭着眼,侧脸在月华下显得格外柔和,与平日那怯懦不安的模样判若两人。笛音从他唇边溢出,仿佛带着某种魔力,让这冰冷沉寂的宅邸,都似乎变得……不那么令人窒息了。
顾晏礼静静地听着,冰冷的眼眸中,没有任何情绪,仿佛只是在评估一种未知的现象。
然而,当笛音中那丝极淡的、却与他灵魂深处某种悸动隐隐契合的熟悉感再次浮现时,他搭在飞檐兽首上的指尖,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
又是这种感觉。
这笛音……这气息……
他确定,这并非错觉。这个叫林溪的少年,身上一定有着与他,或者说与他灵魂深处某些被封存的印记,相关联的秘密。
笛音渐歇,一曲终了。
林溪放下竹笛,轻轻叹了口气,望着天边的明月,有些出神。
飞檐上的身影,不知何时已悄然消失,仿佛从未出现过。
顾晏礼回到书房,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清越笛音。他走到窗边,看着静心斋的方向,目光深沉。
林溪……
你身上到底有多少层面纱?
怯懦是你的伪装,符箓天赋是你的价值,那这笛音中的情感与灵魂的共鸣……又是什么?
他第一次发现,这个原本只是“工具”和“观察对象”的少年,竟然像一本引人入胜却难以解读的古籍,让他产生了一种……想要一探究竟的欲望。
这种欲望,对他而言,陌生而危险。
却又……难以遏制。
他回到书案前,摊开一张空白的符纸,却没有绘制任何符箓,只是用手指,无意识地在纸上,勾勒着那清寂笛音的旋律轮廓。
月光透过窗棂,洒在纸上,映照出那凌乱而冰冷的线条,仿佛也带上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温度。
这一夜,有人对月吹笛,寄托心绪。
有人檐上聆听,冰心微澜。
无形的丝线,在月光下,似乎又收紧了一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