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的蝉鸣,聒噪得令人心烦意乱。连日来的高温闷湿,使得空气中都仿佛流动着黏腻的热浪。
听竹苑内,林夕正对着一个半成品的、用于冰鉴散冷的改良风扇装置发愁。他想设计一个能够更均匀、更持久地驱散暑气的机关,却在动力传导上遇到了麻烦,汗水浸湿了他额前的碎发,脸颊也因闷热而泛着不正常的潮红。
单君临踏入苑中时,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幅景象。少年眉头紧锁,纤细的手指沾着些许油污,正对着一堆零件较劲,连他走近都未曾察觉。那单薄的夏衫背后,已被汗水洇湿了一小片。
“遇何难处?”单君临低沉的声音自身后响起,打破了苑内的沉寂。
林夕吓了一跳,猛地回头,见是单君临,连忙起身行礼,气息因方才的专注和闷热而有些微喘:“王爷……妾身无事,只是……天气炎热,想着能否改进一下这散凉的装置。”
单君临的目光扫过他泛红的脸颊和汗湿的鬓角,又落在那堆复杂的零件上,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他没有追问机关细节,反而道:“暑气伤身,勿要强求。”
他的语气依旧平淡,却少了往日的冰冷,多了几分……近乎告诫的意味。
林夕怔了怔,心头莫名一暖,低声道:“是,谢王爷关心。”
单君临不再多言,转身欲走,脚步却微微一顿。他侧过头,仿佛随口吩咐般对候在不远处的青黛道:“去取些冰镇酸梅汤来。”
青黛连忙应声而去。
林夕站在原地,看着单君临离去的挺拔背影,又看了看很快被青黛端到自己面前、散发着丝丝凉意与酸甜气息的琉璃碗,一时间有些恍惚。王爷他……是特意吩咐的?
碗壁冰凉的触感透过指尖传来,驱散了些许暑热。他小口啜饮着酸甜沁凉的汤汁,那凉爽之意仿佛一路蔓延到了心底。
自那日后,单君临来听竹苑的次数似乎更多了些,停留的时间也稍长。他依旧寡言,大多时候只是看着林夕忙碌,或是翻阅自己带来的书卷。但林夕能感觉到,那种无形的、冰冷的隔阂正在消减。
有时,单君临会带来一些兵部或工部遇到的、与器械相关的小难题的卷宗副本,似是随意地递给林夕,问他有何见解。
林夕起初还有些惶恐,但见单君临是真的在征询他的意见,便也放下顾虑,凭借着自己超越时代的机关知识和对原理的深刻理解,往往能提出一些令单君临都为之侧目的新奇思路。
单君临发现,这个小王妃不仅在手工制作上心灵手巧,在理论推演和创造性思维上,更是有着惊人的天赋。他的许多想法天马行空,却又隐隐暗合某种更深层的规律,如同为他打开了一扇通往未知领域的窗户。
这种智力上的交流与碰撞,带来的愉悦感,远胜于任何声色犬马。单君临开始期待每日这段脱离政务、沉浸在纯粹思维探索中的午后时光。
而林夕,也在这一次次的交流中,看到了单君临冰冷外表下,那睿智、严谨、甚至偶尔会流露出对未知知识好奇的一面。他不再仅仅是那个令人畏惧的摄政王,更是一个可以平等对话、值得钦佩的“同行者”。
一种基于理解与欣赏的情感,在两人之间悄然酝酿,如同地底奔涌的暖流,只待一个契机,便要破土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