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格沃茨的雪越下越大,鹅毛般的雪花纷纷扬扬,将城堡、禁林和魁地奇球场都温柔地裹进一片纯净的银白里。
空气清冽,带着松针和冷杉的淡淡气息,吸入肺腑,仿佛能涤净一学期的尘埃。
学期临近尾声,一种轻盈的、属于假期的雀跃感在城堡的每个角落悄然弥漫开来。
走廊里盔甲的金属光泽似乎被节日的暖意柔化,往日训练场上震天的嘶喊、激烈的碰撞和汗水淋漓的气息,在悠扬的圣诞颂歌旋律和随处可见的翠绿槲寄生装饰前,也悄然退让。
科拉十分“善解人意”地——或者说,基于对队员状态的精准判断——适时降低了训练强度。
圣诞节,就在这样松弛而难得的其乐融融氛围里,悄然而至。
霍格沃茨特快那熟悉的、带着金属质感的汽笛声,如同节日的号角,穿透纷飞的雪幕,在霍格莫德车站上空悠长地回荡。
站台上瞬间沸腾起来,充满了生机勃勃的喧闹。
学生们穿着厚厚的冬衣,裹着各色的围巾和手套,拖着行李箱,像一群色彩斑斓、急于归巢的鸟儿,在漫天飞雪和蒸腾的白色蒸汽间穿梭、告别、呼喊。
猫头鹰笼子被小心翼翼地传递着,发出咕咕的叫声和翅膀的扑棱声,宠物篮里也传出窸窣的声响。
空气里混杂着煤烟、清冽的雪、热腾腾的南瓜汁香气以及离别前特有的兴奋气息。
科拉站在人群稍靠后的位置,显得相对从容。
她没有过多的行李,只有一个简洁的旅行袋随意地搭在肩上。
她穿着深色的厚呢大衣,领口翻起,戴着的灰色围巾因为之前说话时嫌碍事,被扯得十分宽松,松松垮垮地挂在脖子上。
人流不断从她身边涌过或短暂停留道别,她跟着人潮缓缓向前移动,脸上带着轻松的笑意,享受着这假日伊始的喧闹。
“嘿!瞧瞧这是谁?卡佩队长!”
一个熟悉又带着点调侃的声音响起,紧接着科拉感觉自己的肩膀被轻轻拍了一下。
她闻声回头,映入眼帘的是两张几乎一模一样的、带着促狭笑容的红头发脸庞。
正是弗雷德和乔治。
两人裹在厚实的冬装里,鼻尖冻得微红,精神却好得很,完全没有要上车的意思。
“好巧啊,在这儿碰到你们。”
科拉挑眉,上下打量了一下两人,发现他们两手空空,除了身上背的小包,没有任何行李箱,
“你们不回家过圣诞?”她有些意外。
“是啊,”乔治耸耸肩,轻松地解释道,“爸妈今年要去罗马尼亚看查理,我们伟大的二哥。所以,霍格沃茨就是我们温暖的家啦!”
他夸张地张开双臂,仿佛要拥抱整个站台的飞雪。
弗雷德接口道,笑容里带着点搞事的兴奋:“而且,难得的清净!正好可以不受打扰地测试我们最新的几款‘冬日限定’小发明,比如……能让雪球自动追踪目标的‘精准投掷手套’?或者让围巾唱歌剧的‘温暖咏叹调’?”
他冲科拉眨眨眼。
科拉被他们的“冬日限定”逗乐了,刚想调侃几句,弗雷德则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重要任务,猛地一拍脑门:
“啊!对了,卡佩!”
他变戏法似的从口袋里掏出一小卷羊皮纸和一支羽毛笔,“我们还不知道你家的地址呢!”他一边说,一边把纸笔递到科拉面前。
“没错!”乔治立刻默契地接上,
“为了感谢你当时的挺身而出,我和弗雷德为你准备了一份圣诞礼物!保证……嗯,惊喜!”
科拉看着递到眼前的纸笔,又看看双胞胎那副“不拿到地址誓不罢休”的表情,无奈地笑了笑。
她当然知道他们指的是被斯内普关禁闭的事。
她接过纸笔,动作随意地在羊皮纸上写下几行字,字迹依旧带着点龙飞凤舞的利落:
伦敦,萨顿区,橡树路22号。
弗雷德和乔治小心地把纸条接过收好。
“礼物我们会准时寄到!”弗雷德保证道。
就在这时,霍格沃茨特快再次发出悠长而催促的汽笛声,喷吐出更浓的白雾。
站台上的喧闹达到了顶峰。
“车要开了!”弗雷德大声提醒。
“快上车吧,卡佩!假期愉快!”乔治也喊道。
“假期愉快!”科拉笑着朝弗雷德和乔治挥手告别。
霍格沃茨特快催促的汽笛声越发急促,喷吐的白雾几乎要将站台淹没。
她不再耽搁,转身汇入涌向温暖车厢的人流。
车厢里暖意融融,混杂着各种气味和喧闹的人声。
科拉灵活地穿梭,最终在一个半满的隔间找到了靠窗的位置安顿下来。
窗外,霍格莫德车站和那两个依旧在雪中挥手的红发身影迅速被抛远,取而代之的是苏格兰高地飞速掠过的、无边无际的银白世界。
旅程在车轮有节奏的哐当声和窗外越来越密集的风雪中度过。
科拉靠在窗边,看着雪幕中偶尔闪过的、被积雪压弯的松树轮廓,感受着假期真正开始的松弛感。
她甚至小睡了一会儿,直到列车员浑厚的声音在车厢响起:“下一站,伦敦国王十字车站!请做好下车准备!”
科拉揉了揉眼睛,坐直身体。
窗外的景色已从辽阔的雪原变成了密集的建筑和覆盖着薄雪的街道。
城市特有的灰色调取代了霍格沃茨的纯净银白,空气似乎也变得更加厚重。
列车缓缓驶入熟悉的国王十字车站9?站台。混杂着煤烟、尘埃和城市气息的空气涌入车厢。
学生们再次兴奋起来,拖拽着行李,迫不及待地涌向车门,寻找着站台上等候的家人。
科拉随着人流走下火车,站在了熙熙攘攘的九又四分之三站台上。
她环顾四周,目光扫过一张张重逢的笑脸、一个个温暖的拥抱——有父母紧紧搂住孩子的,有兄弟姐妹兴奋地分享着学校趣闻的。各种宠物的叫声、行李箱轮子的滚动声、重逢的问候声交织成一片。
她安静地站了一会儿,脸上的轻松笑意依旧,只是琥珀色的眼眸深处掠过一丝几乎看不见的了然。
意料之中。
年底,正是父亲和母亲生意最繁忙的结算期。指望他们抽出时间来接站,不太现实。
没有失落,她早已习惯。
她紧了紧肩上旅行袋的带子,将那条一直松松垮垮挂着的灰色围巾随意地在脖子上绕了一圈,虽然依旧谈不上多规整,但至少不会轻易滑落。
“卡佩。”
身后响起熟悉的声音。
科拉转过身,是奥利弗·伍德。他身后不远处站着一对夫妻,显然是他的父母。
阿利斯泰尔·伍德身材高大挺拔,即使裹在厚实的羊毛大衣里也能看出年轻时运动员般的骨架。
他的头发是深棕色,鬓角已掺杂了些许银丝,梳理得一丝不苟,面容刚毅,线条分明,鼻梁高挺,但那双和奥利弗极其相似的、明亮的棕色眼睛此刻盛满了温和的笑意,冲淡了面部轮廓的硬朗感。
菲奥娜·伍德则显得更为柔和。
她比丈夫矮一些,身形匀称,穿着剪裁合体的深蓝色呢子外套,领口别着一枚小巧的银色雪花胸针。
她的头发是温暖的栗色,带着自然的卷曲,松松地挽在脑后,几缕碎发俏皮地垂在脸颊边。
她的笑容比丈夫更外放,眼角有着亲切的笑纹,眼神温暖而充满关切,正仔细地打量着儿子和不远处的科拉。
她的手里还拿着一条显然是给奥利弗准备的、厚厚的深红色羊毛围巾。
“圣诞快乐,卡佩。”奥利弗·伍德走近,他父母也微笑着朝科拉点头致意,目光友善。
“你自己?”
他看了眼科拉周围,确认没有其他接站的人,语气里带着点理所当然的关切。
“嗯,”科拉轻松地耸耸肩,仿佛在谈论天气,“年底结算期嘛,他们估计在哪个会议室或者工厂里。”
她的语气平淡,听不出抱怨,只有一种早已习惯的平静。
菲奥娜·伍德似乎听到了他们的对话,朝科拉走近了两步,脸上带着真诚的关切:
“亲爱的,你自己回去没问题吗?伦敦这么大,又下着雪……”
她的声音温柔,带着苏格兰口音特有的韵律感,目光在科拉单薄的行李和空无一人的身侧扫过。
“没问题的,伍德夫人。”科拉立刻回应,笑容礼貌而坚定,“我家离国王十字不远,萨顿区,打车很方便。”
阿利斯泰尔·伍德也跟着走进两步,听了这话满脸的不赞同:
“萨顿区是吧?我们开车送你回去好了。这种天气,又是假期,让一个小姑娘自己走太麻烦了……反正我们回爱丁堡也不急在这一时半会儿,顺路的事。”
菲奥娜也立刻附和:“是啊是啊,快别推辞了,外面冷得很,上车暖和暖和。我们保证把你安全送到家门口。”
她的话语带着不容拒绝的热情和关怀。
最终,科拉还是坐上了他们的车。
伍德家的汽车是一辆敦实、保养得宜的深蓝色福特,车顶上积了一层薄雪,在站台昏黄的灯光下闪着微光。
阿利斯泰尔·伍德利落地将科拉那个不大的旅行袋放进后备箱——里面除了奥利弗那个显然塞满了魁地奇装备和课本的沉重箱子外,空间还绰绰有余。
车厢内温暖如春,弥漫着皮革、淡淡的松木香氛和一种属于家庭的、令人安心的洁净气息,瞬间驱散了站台上的寒气。
科拉被热情地安排在后座,奥利弗·伍德坐在她旁边。
菲奥娜则坐进了副驾驶,小心地将那条深红色围巾放在膝上,又回头将一个鼓鼓囊囊、散发着诱人黄油香气的纸袋递给科拉和奥利弗:
“路上垫垫肚子,刚在站台买的,还热着呢。
“谢谢伍德夫人。”
科拉接过纸袋,里面是几块烤得金黄酥脆的黄油司康饼,暖意透过纸袋传到手心。
她确实有些饿了。
伍德先生发动了汽车,引擎发出低沉平稳的嗡鸣。
车子融入伦敦傍晚车水马龙、灯火璀璨的现实世界。
窗外的景象从古老砖墙的魔法车站,迅速切换为湿漉漉的柏油马路、霓虹闪烁的店铺、行色匆匆裹紧大衣的行人,还有被城市灯光染成橘红色的、依旧飘落的雪花。
车轮碾过积雪融化形成的湿滑路面,发出沙沙的声响。
车厢内的气氛温暖而舒适。
阿利斯泰尔专注地开着车,偶尔低声和身边的妻子交谈一两句路况。
菲奥娜则不时回过头,温和地询问科拉一些学校里的事情,特别是关于魁地奇队的情况——当然,巧妙地避开了任何可能涉及斯内普刁难的敏感话题。
她说话时眼神明亮,带着真切的兴趣和鼓励,让科拉感觉轻松自在。
“……科拉,我听奥利弗说,你魁地奇非常有想法?”菲奥娜微笑着问,
“他可是把你那些‘出其不意’的阵型演练夸了好几次。”
科拉有些不好意思地瞥了一眼身旁的奥利弗,他正假装专注地看着窗外飞速掠过的街灯,但耳根似乎有点泛红。
“主要是大家配合得好,”她谦虚地说。
菲奥娜的眼神更加柔和了,“奥利弗在信里可没少念叨你们训练的事,说你们队是他见过最有潜力的队伍之一。”
奥利弗终于忍不住清了清嗓子,试图把话题从自己身上移开:“妈,卡佩家快到了吧?萨顿区橡树路。”
“哦对,瞧我,光顾着聊天了。”菲奥娜笑着转向丈夫,“亲爱的,前面好像该转弯了?”
“嗯,橡树路。”
阿利斯泰尔熟练地打着方向盘,车子拐进一条两旁矗立着高大、覆雪橡树的安静街道。
这里的积雪显然比市区更厚一些,路灯的光晕在洁白的雪地上投下一个个温暖的光圈。
街道两旁的房屋多是独栋或联排别墅,庭院被积雪覆盖,透出窗内温暖的灯火,节日的气氛在宁静中弥漫。
车子最终在一栋有着乔治亚风格立面的深灰色房屋前平稳停下。
22号。
房子很漂亮,线条简洁优雅,前庭的灌木和小径被厚厚的积雪勾勒出柔和的曲线。
然而,与邻居们窗户里透出的热闹灯光和门前装饰的圣诞彩灯不同,22号的窗户一片漆黑,只有门廊一盏孤零零的壁灯亮着,在雪夜里显得有些清冷。
门口没有扫雪,也没有任何节日的装饰,仿佛主人只是短暂离开,而非迎接一个重要的节日。
车厢内的温暖和一路上的欢声笑语,在看清这栋寂静黑暗的房子时,似乎瞬间凝固了一下。
一种微妙的安静笼罩下来。
科拉脸上的轻松笑意没有丝毫改变,她迅速解开安全带,仿佛没有注意到那短暂的寂静和黑暗中房子的对比:
“就是这里了。非常感谢你们送我回来,伍德先生,伍德夫人,真的帮了大忙。”
她声音清脆,带着真诚的感谢,打破了那瞬间的凝滞。
“别客气,亲爱的,举手之劳。”
菲奥娜立刻回应,语气恢复了之前的温暖,但眼神的关切又多了几分,“能安全到家就好。圣诞快乐!”
“圣诞快乐,卡佩。”阿利斯泰尔也从驾驶座转过头,温和地点头。
科拉下了车,冷冽的空气夹杂着雪的气息扑面而来。
奥利弗·伍德跟着下车,从后备箱取出了她的旅行袋递给她:“圣诞快乐,卡佩。”
“圣诞快乐,好好享受假期吧。”科拉接过袋子,朝车内的伍德夫妇挥手,“再次感谢!”
科拉不再停留,转身,靴子踩在厚厚的积雪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走向那扇被孤灯照亮的大门。
她掏出钥匙,插进锁孔,转动,开门,朝着路边那辆车再次晃了晃手,阿利斯泰尔才重新发动了汽车。
车子缓缓驶离橡树路22号。
车厢内安静了片刻。
“是个很独立的好姑娘。”菲奥娜轻声说,打破了沉默,语气带着欣赏,也有一丝心疼。
“嗯。”奥利弗闷闷地应了一声,目光还停留在后视镜里那栋迅速缩小的、沉默的灰色房子上。
他坐在科拉刚才坐的位置上,伸手能摸到窗上的雾气,像她具象化的呼吸。
一种混合着钦佩和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在他心底悄然滋生。
车子汇入车流,朝着北方的爱丁堡驶去。
窗外的城市灯火流光溢彩,映照着纷飞的雪花,将这个圣诞假期的开端,染上了不同的色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