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江楼外的长街,华灯初上,人声鼎沸。
夜风带着护城河上画舫传来的脂粉香气和水汽,吹在凌霜那因酒意而微微发烫的脸颊上,让她混沌的思绪,清明了些许。
她没有立刻回拘魔司,而是沿着河畔的柳堤,漫无目的地走着。
天青色的长裙裙摆,随着她的步伐,在晚风中轻轻摇曳,与她平日里那身冷硬的劲装,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她不喜欢穿这样的衣服,太软,太贴身,让她感觉自己像是没穿铠甲就上了战场,浑身上下都透着不自在。
可她还是穿了。
她自己也说不清为什么。或许,只是想换个心情。又或许……
她的脑海里,不受控制地,又浮现出洛序那张带着几分痞气的笑脸,和他那句简单直接的“真好看”。
凌霜的脸颊,又不受控制地热了一下。
她停下脚步,看着河面上那些随波逐流的灯火,眼神有些复杂。
那个男人……
他到底是什么人?
仙人师门?她一个字都不信。
可他拿出来的那些东西,展现出来的那些见识,又实实在在地,超出了这个世界的范畴。
他就像一个凭空出现的谜团,身上充满了矛盾。时而像个不学无术的纨绔,时而又像个运筹帷幄的宿将;时而油嘴滑舌得让人想揍他,时而又认真得……让人有些心慌。
“我怕你年轻气盛,被人当了刀使,最后落得个鸟尽弓藏的下场。”
自己今晚为什么要跟他说这些?
凌霜自己也想不明白。
她只是看着他被女帝推到风口浪尖上,看着他明明身处险境,却还是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心里就莫名地,生出了……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担忧。
或许,是因为他是自己的副手,他的成败,关系到重明堂的脸面。
对,一定是这样。
凌霜在心里,给自己找了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
“啧啧啧。”
一个慵懒得像是能滴出水来的、充满了调侃意味的声音,毫无征兆地,在她身后响了起来。
“咱们拘魔司的第一劳模,不回衙门处理堆积如山的公务,居然有闲心,在这里吹风看风景。”
“真是稀奇,稀奇啊。”
凌霜的身体,瞬间绷紧!
她猛地转过身,那双刚刚还带着几分迷茫的凤眼,瞬间变得锐利如刀!
只见不远处的柳树下,不知何时,多了一道婀娜的身影。
南宫玄镜就那么斜斜地倚在树干上,身上还是那件华贵的紫袍,手里把玩着一根不知道从哪里折来的柳枝,一双紫晶般的狐狸眼,正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她就像是凭空出现的一样,周围来来往往的行人,却没有一个人,能看到她的存在。
“司卿大人。”凌霜立刻躬身行礼,将所有的情绪,都重新收敛了起来。
“哎,别这么见外嘛。”南宫玄镜迈着猫儿一般优雅的步子,缓缓走了过来,那股子甜腻的香气,也随之而来。
她走到凌霜面前,伸出那根修长白皙的手指,轻轻地,挑起了凌霜的下巴,迫使她抬起头来。
“让姐姐我瞧瞧……”她的目光,在凌霜那张因酒意而染上绯红的脸上,来回打量着,眼神里充满了玩味。
“这俏脸红扑扑的,眼神也水汪汪的,可不像是在吹冷风啊。”
“倒像是……刚跟哪个小情郎,喝完花酒回来的样子呢。”
“司卿大人请自重!”凌霜的眉头,狠狠地皱了起来,想要别过头去,却发现自己的下巴,像是被铁钳夹住了一样,动弹不得。
“自重?姐姐我怎么不自重了?”南宫玄镜吃吃地笑着,她凑到凌霜耳边,吐气如兰。
“我可是听说了,我的好霜儿,今儿个请人吃饭,地点还是在这望江楼。”
“怎么?”她的声音,带上了不易察觉的“委屈”。
“上次不是说好了,等案子破了,也得请姐姐我一顿的吗?”
“怎么这会儿,就把姐姐我给忘了,只记得请那个新来的洛家小子了?”
“是姐姐我不够美啊,还是姐姐我的酒量,不如那个臭小子?”
南宫玄镜这番话,让凌霜的脸颊“腾”地一下,比刚才喝酒的时候还要红。
她想后退,可南宫玄镜的手指就像是有魔力一样,明明看着没怎么用力,却让她根本挣脱不开。那股子甜得发腻的香气,混着女子温热的呼吸,一个劲儿地往她耳朵里钻,让她整个人都有些发懵。
“我……我没有。”凌霜的声音有些发干,努力想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正常一点,“只是公事,案子了结,兑现承诺而已。”
“哦?公事啊?”南宫玄镜拖长了调子,那双紫晶般的眸子里,全是促狭的笑意,“跟下属谈公事,需要换上这么好看的裙子吗?”
她的手指,顺着凌霜的下颌线,轻轻滑到了她那身天青色丝绸长裙的领口。
“这料子,这颜色,真衬你。比你那身黑漆漆的官袍,好看多了。”
“要是天天这么穿,保证拘魔司那帮臭小子,连路都不会走了。”
“司卿大人!”凌霜被她这露骨的调戏弄得又羞又恼,声音都高了几分,“您要是没什么正事,属下就先告退了!”
“别急着走嘛。”南宫玄镜收回了手,却顺势环住了凌霜那不盈一握的纤腰,整个人都贴了上去,姿态亲昵得像是一对姐妹。
“姐姐我这不是来找你算账了嘛。”她故作委屈地说道,“下回,再有这种好事,可一定要记得叫上我。不然,姐姐我可是会生气的。”
她一边说,一边还煞有其事地叹了口气。
“生气了,说不定就会给某些不听话的小家伙,多派点要命的差事呢。”
凌霜被她这软硬兼施的话堵得哑口无言,只能僵着身子,任由她抱着。
“属下……记下了。”她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
“这还差不多。”南宫玄镜这才满意地松开了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脸蛋,像是在安抚一只炸了毛的猫。
“行了,不逗你了。”她的神色,终于恢复了几分平日里的慵懒与深邃,“回去吧,安王府那摊子事,还没完呢。你家那位新来的副堂主,可是把马蜂窝给捅开了,有你忙的。”
说完,她的身影便如同融入水中的墨迹一般,悄无声息地,在夜色中变淡,消失。只留下一缕甜腻的香气,和站在原地,脸色一阵红一阵白的凌霜。
洛序回到自己那间宽敞的官署时,夜已经深了。
他没有点灯,只是借着窗外透进来的月光,走到了房间中央的蒲团上。
与凌霜的那顿饭,让他心里多了几分莫名的情绪。那个女人,看似冷若冰霜,但那层坚冰之下,似乎也藏着不为人知的柔软。
他摇了摇头,将这些杂念甩出脑海。
眼下,最重要的,还是提升自己的实力。
在这个世界,只有绝对的力量,才是安身立命的根本。女帝的算计,安王的阴谋,同僚的试探……这一切,在绝对的实力面前,都将变得无足轻重。
他盘膝坐下,闭上眼睛,心神再次沉入丹田。
《服内元气诀》的功法,在他体内自行运转起来。
这一次的修炼,感觉与以往截然不同。
随着功法的运转,官署内那浓郁的天地灵气,不再是像之前那样被动地吸入,而是如同受到了某种强大的召唤,化作一道道肉眼可见的、淡白色的气旋,疯狂地朝着他的身体里钻去!
这些灵气,一进入他的经脉,便被那门霸道无比的功法,以一种近乎粗暴的方式,进行着压缩、提纯!
他的丹田气海,如同一个贪婪的漩涡,疯狂地吞噬着这些被炼化后的精纯真元。
气海的规模,在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扩张着。
那层代表着炼气后期门槛的壁障,在汹涌的真元一次又一次的冲击下,发出了“咔嚓”、“咔嚓”的、细微的碎裂声。
洛序的全部心神,都沉浸在这种力量飞速增长的快感之中。
他能感觉到,自己距离突破,只有一步之遥!
或许,就在今晚!
又或许,就在下一个呼吸!